旧相识
桃七娘的歌声如同黄鹂莺歌,嘹亮而婉转的在竹林茶寮响了起来。她正颇有兴致的唱着歌,一旁吃饭的人们打趣道:“桃七娘你这歌声不比城里的小艳红差啊。”
桃七娘停下歌声直着嗓子骂道:“你快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还比较上了,夸一个贬一个,偏要说这个不如那个,如不如的也轮不到你挑,真是好不要脸。”
和老板娘打嘴仗一向是茶寮里的娱乐项目,一旁又有人帮腔道:“我看桃七娘这几日面色红润,唱的歌也是情呀爱呀的,这是想男人了呀,不去唱曲,嫁个汉子吃饭穿衣也好啊。”
“呸,自古万男靠不住,不如老娘我自挣万两金。”
“嗬,这骂得广就是因为爱的深,你开这茶寮是不是为了等你的老情人啊。”
桃七娘抡圆了胳膊提着锅铲挨个打将过去。这句话确实正中了她的心事。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她的大师兄莫苍唐二十年前是名躁天下的大游侠,有着耸人听闻的贪杯,一掷千金的豪气,无人可比的好客,还有天下第一流的剑法和风流。
茶寮与毕地的市集有着贯通的河流,这是一条浪漫的河,水流平缓,河道曲折,形成了很多湖荡和回水湾,流烟飞雨中萦绕水边的垂柳丶香蒲丶芦苇丛丶水中的睡莲和摇曳的水草,最近正是摽梅节,河里放着荷花灯,水上一盏,水底一盏,美的朦胧恍惚。
河的尽头,一抹红影,飘零清冷,将离傲然立于河边,挡住了一个苍老的剑客,此人带着巨大的斗笠,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剑客虽然看着潦倒,可这孩子粉雕玉琢一看就是精心养育着的。
“师父,您为何不告而别。”
“我要来博望学宫见一个人。”
“谁?”
“柔兆公主子钰。”
将离如五雷轰顶道:“师父你到底和子钰子镜是什麽关系?”
“他们是雅青的孩子,雅青是我的妻子”
“所以你救了我,教我武功,帮我看护善宝都是因为,都是因为子镜?”
莫苍唐没有作答,因为答案明显太过伤人。
“所以你对我的好,和我一点点关系也没有吗?”
依旧是震耳欲聋的沉默。
“你会後悔的!”将离忍住夺眶的泪水,面目已经有些扭曲,她一闪便消失在了黑暗中,牵着莫苍唐的善宝张着手还等着妈妈能抱一抱她,可是将离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将离泪如泉涌,心乱如麻,她知道师父永远不会原谅她所做的事情,她要把覆灭盘龙城的计划和图舆送到鹿骨镇的头脑手里,报复的痛快感觉和师父会为此伤心,搅得将离当下便觉得肝肠寸断。
混乱的思绪里,师父搭救自己的记忆却异常清晰而牢固,将离第一次见莫仓唐,她刚从子镜子钰的魔爪里九死一生的逃出来,她饿了很久,久到顾不得怕,凑上前来对莫仓唐说道:“大爷赏口饭吃吧,我可以陪你睡觉。”
莫仓唐自己已是英雄迟暮潦倒度日,浑浊的老酒统统倒在木盆里,莫仓唐正仰头豪饮,他酒醉朦胧,擡擡眼皮看了看眼前姑娘,有几分姿色,身上颇多伤痕,小腹微微隆起。
但有双很勾人的眼睛,身穿粗布麻衣,眼神却像不着丝缕,莫仓唐丢下自己身上仅剩的钱币,踉踉跄跄的扬长而去。
将离抓过吃的一面狂吃一面追着莫仓唐问。
“大侠为何救我。”
“就当这天下人欠你的吧。”
将离心头一热就这麽一直死死跟着莫仓唐,一跟就是五年。
莫苍唐看着将离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抱起善宝,向记忆里的茶寮走去。
桃七娘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莫苍唐心中感慨万千,看着他牵着的小女孩也没有多问,熟练的接过莫苍唐简单的行李,端出刚做好的鱼干,这鱼儿是她自己捕来,开膛破肚,剥洗干净,腌了盐巴,大火宽油的炸过,一口咬下去,里焦外脆,腥香鲜甜。又下了两碗师兄以前常吃的面,这个面的味道,在莫苍唐心里是任何高师名厨都做不出来的,只有架着麦稭棉秆柴火的大铁锅才能煮烹出这种味道。
“师兄你吃的可少了很多啊。”桃七娘难得温柔道。
“带着个小孩子,怕她学坏。”莫苍唐看着善宝无不温柔的说道。
“这个孩子好像听不到,是吗。”
“是的,她娘九死一生的生下她,天生落下的病,这次想把她留在这,把耳朵医好。也到了可以开蒙的年纪,我想把她送到博望学宫去。”
“好,这个孩子是谁的?”桃七娘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
“这个孩子要在博望学宫安稳的生活下去,她的身世还是保密为好。”莫苍唐对桃七娘的爽朗是很了解亲近的,但她藏不住事的本性也是要小心的。
桃七娘点了点头道:“子钰已经下榻在了博望学宫,这几日你们应该就能见到了,师兄你可做好了准备。”
莫苍唐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阵,桃七娘才问道:“师兄,子钰子镜是你的孩子吗?”
“对我来说,只要知道他们是雅青的孩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