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子钰等来见无邪的消息,忙从家狱中出来,紧急调来数十名寺人,收拾布置,她仔细盘算了一番,这整个堡垒,固若金汤,处处暗藏机关,还有许多从皇穹宇世袭的恐怖祭祀装饰,平日里不觉得,可今日要见无邪,偌大的城堡感觉没有一处是合适的。
“去芍药小筑吧。”子钰突然想到她母亲雅青曾经的居所,也是母亲在盘龙城唯一的痕迹,妇弋在时封闭宫室,妇弋仙逝後,子钰重啓宫门,请来花匠,精心照顾着里面的花朵。
无邪坐在一尾小船里,小船犁开平静的湖面,仿佛一片落叶向芍药小筑飘去,无邪惊叹于倒悬城堡的工艺,这几乎是天河倒灌,星月逆行的手笔,也震撼于于亚丑和妇弋当年有多麽爱自己的独女,生生在这城堡中修建起一座湖,芍药小筑氤氲在幻彩的水汽中,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无邪陶醉于这满目如火如荼的芍药,明媚耀眼的热烈绽放,风过处花如细雨缤纷飘落,这里的气候也因特别的处理仿佛一个精心的画家,时时刻刻都在交出新的景色,色彩更加明艳或者更加和谐,用以代替旧作。
芍药小筑与整个城堡风格都不一样,他被引到子钰等他的庭阁中,子钰身着一袭幽绿的长袍,宽袖长裙,头饰巨大的孔雀羽毛蓝绿相衬,珠环玉翠,一派天家富贵景象,自幼训练的仪态,更是超凡脱俗,她本来望着窗外,听到脚步声侧转身来,光影为她的侧影点缀了轮廓,看不真切她的脸,只觉得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此。
无邪感到这一幕很熟悉,可这地方他从未来过,这份没来由的熟悉令他生出几分寒意。这种内在的寒冷直入骨髓,即使烈日当空也让他不堪其苦。
子钰看着无邪有些出神不免担忧,她看着无邪的眼眸生动清亮好似翡翠:“你还好吗?”
“有些晕。”无邪这才看清子钰的脸,虽然有精心医治过的痕迹还是有大块的淤青与浮肿,无邪摸了摸她的伤口问道:“怎麽受伤了,疼不疼?”
子钰的脸是冰的,无邪的手是凉的,但子钰却有一种被烫了一下的感觉。
“没关系的,我很快就能恢复。”子钰忙找话来说。
一旁的高阁芍药花仿佛瀑布一般自窗口盛开到地面,这是雅青生前起居的地方,高阁旁原植着些繁茂葱郁的树木如同侍卫一般拱卫着阁楼,雅青去後这些树木早已被砍伐,现在都铺满了长势旺盛的芍药花。
阁中子镜命人架起能观星象的天眼,密切注视着子钰这边的一切,看到无邪摸了子钰的脸,人都坐了起来,对一旁垂首而立的景异问道:“你见过这个叫无邪的人吗?”
“臣也是今日第一次得见。”
子镜皱起眉头,他绝不相信子钰能和一个只见过一两面的人能熟络到这个地步。
“子钰听到他来什麽反应?”
“臣见公主的时候,脸上还有血污和青紫,辨不出公主的喜好。”
阿姆总劝子镜,放心让子钰和男子交往,子钰在妇弋的养育下,自有分辨和制服男人的法子,但子钰此次能一反常态的,在芍药小筑接见来客,还穿上了平日她嫌麻烦的华服,实在不同寻常。
“怎麽还抱上了。”子镜看到无邪已经靠在了子钰怀里,忙命寺人前去打断。
寺人还在来的路上,就听到子钰厉声呼喊道:“来人,快来人!”
无邪不知什麽缘由,似乎是精神受到了不小刺激,竟然晕过去了。子钰起初以为他在向自己示好,等反应过来,无邪都晕过去一会了。
子钰请来数十名医官,轮流为无邪诊治,都说并没有大碍,只是太过阴虚,过于劳神,找到心魔,就会自愈。
子钰一面调度人马守护无邪,一面按照无邪进献的图纸,开始整顿兵马,去找寻并运回金脉。为了不让旁人发觉,除了超规格的保密外,子钰让景异带着一小队人马率先奇袭,看护好金脉。自己再押大军前去开采运送,景异完成的十分出色,不但如期寻到金脉并成功控制,还井然有序的运送了回来。
阿姆也带回了向陛下供奉祭品的金料,子镜已经开始闭关熔铸祭祀礼器。按子镜的意思,阿姆应该盯着子钰的行动,但阿姆无比笃定,子钰绝不会越雷池半步,谁也不想为这莫须有的事触子钰的霉头,子镜闭关後,阿姆也只是照例关照子钰,对于芍药小筑的事却绝口不提。
子钰在老练的安排好一切事情後,手足无措的守在无邪养病的房间门口,无邪迟迟不醒,让子钰倍感煎熬,除了听到他时常喃喃呓语。
镗镗得进一次城堡不易,将无邪的情况详细飞鸽告知邓祭酒,回信并无大碍,便偶然来探望,向子钰道这小子就是个音痴,最近可能因为音律迷了心智,以前也出现过几回,不会有大碍。
果然不几日,无邪慢慢醒转过来,虽然还是十分虚弱,但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子钰时时陪他聊天。
“你这几日时常梦呓,是做了什麽梦吗?“
无邪虽然勉强醒着,但感觉右边的脑袋好像血液凝固了一般,一个重块硬硬压住,气血无法流通,他也丝毫不敢晃动,引发更剧烈的头痛,让自己晕过去,他气若游丝道:“我总能梦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子钰递给他汤药的碗放缓了些,问道:“她什麽样子?”
无邪不敢用力去想,可那个女子的画面仿佛镶嵌在了自己的脑仁里,气若游丝道:“这个女子喜欢穿着一个麻布衣服,散乱着头发,光着脚,总是在跑,我最近终于看到了她的脸,等到了芍药小筑,终于追到她,她对我说了一句话,带子钰来见我。”
子钰端着的碗,因为失神滚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无邪知道自己的天方夜谭恐怕会让子钰困扰,挣扎起身,急切道:“你这里有琴吗?我弹给你听。”
子钰沉吟半晌道:“黄金家族不允许演奏任何乐器。”突然在身上摸道:“我这有把骨笛,是我的战利品,你看看能不能吹。”
无邪看到自己送给阿毛的骨笛,出现在子钰手里,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阿毛不知道还在不在。
“怎麽了?”子钰看出无邪的异样。
“没什麽,我只是想起一个朋友,他叫阿毛。”
子钰笑道:“有机会可以带给我见见,你的朋友一定很有趣。”
无邪难过道:“恐怕你见过他了。”
“怎麽会,这样无名无姓的人,我不记得有认识过呀。”子钰坦然道。
无邪不敢再多说,他知道在子钰的心里根植着皇穹宇王权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想法。他真的好想带着子钰去博望学宫,去邓祭酒面前,去真正的亚丑墓,让她能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天大的骗局里。
眼下便拿起骨笛吹了起来。
初时若有若无,然而蓄劲极韧,到後来更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一曲奏罢,子钰眼眶发红,但却强忍泪水,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梦中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