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青之死
邓祭酒正式下帖请子钰在博望学宫宴饮,子钰得了琴,也不好推辞,便应允而去,无邪陪同前往。
博望学宫的主殿中,满座宽袍广袖丶额冠玉带,黑白薄纱,飘逸仿若水墨,精神内敛自持,盲人乐师升堂而奏,曲乐灵动。天井为巨大的星象图,群星闪耀,如若有光,白日也可观星辰,自天井而下厅堂正中悬挂一面玉璧太极,阴阳二鱼首尾相衔,周转不休,阴与阳,白与黑,实与虚,对立并融合着。平滑的玉璧,清澈可鉴,倒映着日升月落,风雨雷电的万象。
子钰走在正堂甬道之上,一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子,整个人有一种老练萧杀的气场,在场的人功夫十分了得的有,能同子钰打个平手,甚至更厉害的也有,但这独一份的杀气唯子钰有,那是面对对手时,杀人的决心,无论对手是女人老人孩子,都能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子钰自然也能感觉到衆人对她的惊惧和鄙夷,对子钰来说,凝视意味着攻击,平日里怎麽会有这麽多人敢这麽一直盯着她看,这也激发出子钰强大的斗志。
她环顾四周,以眼还眼,一一回敬。一场紧张的无声对决,一次势不可免的争霸,在这微妙的气氛中蓄势待发。
主座上邓祭酒和毕公分宾主坐定,这两个人物也算大名鼎鼎,子钰是知道的,黄金家族的每次不幸隐隐都有博望学宫的影子,可是邓祭酒为人,刻薄如黄金家族也只能道一句僞君子,再说不出旁的来。
而毕公祖上出自皇穹宇一脉,与王室同宗,但年代久远,且是所有公卿中从不与皇穹宇及核心贵族通婚的老牌宗室,这大大违逆了皇穹宇一贯实行族内婚,保持纯洁的高贵血统。毕公还有个更大的毛病,无论什麽原因被皇穹宇驱逐的贵族,他都接待安置,这简直是公然在唱反调。要不是地处偏僻肩着守境的差事,陛下定是要讨伐的。
毕公以凭心凭理,超度亲疏出名,有件轶事子钰听说过,自己的儿子喜欢打儿媳妇,他亲自出面调停,无果後由他亲自为儿媳妇贴了妆奁改嫁了。这是黄金家族所不齿的,在子钰看来儿子再不好也是血亲该站在儿子这边。
在子钰来前,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已经当着衆人面大吵了一架,毕公的主战派认为干脆把子钰劫持软禁在此,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放虎归山,邓公的主和派,希望从子钰这问出雅青当年死因,然後送子钰回去。
三人寒暄几句,饮酒几轮後,气氛依旧尴尬和微妙,毕公是个急脾气见邓祭酒一句重点也不问,对子钰盛气凌人道“说说雅青是怎麽死的?”。
子钰也早心里不痛快许久,拍案而起怒喝:“你是什麽东西,有什麽资格提我母亲的名讳!”随之丢出一把长剑威慑的直插毕公脚边,剑把手随着剑深入地面而震颤着。
登时剑拔弩张,毕公的人马第一反应是四处观望子钰是否有伏兵,他们是如何也不能相信一个女子一个人敢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上来就直接掀桌子。
登时衆人拔剑。
邓祭酒按住毕公臂膀着急道:“一个孩子保护母亲的秘密并不是犯罪。”
“过度的善良和仁慈不会为我们赢得胜利。”毕公眼睛发红已起了杀心。
“博望学宫绝不能成为杀戮之地。”邓祭酒挥手意图阻拦博望学宫的学子。衆学子居然均岿然不动。
“如果你执意要做这样的决定,我看你已经不适合再做祭酒了,你也要跪倒在皇穹宇的权势下吗?一个只会阿谀奉承当权者的人愧为人师。”毕公眼神冰冷,昔日恩师盟友顷刻泾渭分明。
无邪顾不上按着子钰,气得脸都涨红了,可他嘴又很笨半天说道:“毕公,你不能不占理就泼邓祭酒的脏水,他为博望学宫做的贡献和为天下学子做的贡献,不是因为你们理念不合就可以抹杀的。”
学子中有人陆续站了出来道:“我们在这乱世里生活如果都只像你一样只爱风花雪月能有什麽出路,相信邓祭酒所说的人间净土又有什麽用,敌人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我们支持毕公,我们应该武装起来,人人皆兵。”
学子们纷纷摔烂了象征自己身份的学籍牌子,有人摔烂书箧,撕书砸墨,一时间大殿倒了正梁,煮鹤焚琴,礼崩乐坏。
邓祭酒声音洪亮盖过一切嘈杂道“我愿意退去祭酒之位,衆人请听我最後一言,不尊天伦礼法,只以个人好恶决定别人的生死,你们杀死暴君之时,就是你们成为暴君之时。”
言止于此,君子和而不同,毕公厉声道:“邓公你要走便走,只是要立下誓言决不能用自己的影响力同其他势力搅在一起”说罢不善的看着子钰,显然她就是那个毕公反感的势力。
“我邓佐对天起誓,绝不会归顺任何势力。”
子钰丶无邪护着邓祭酒全身而退,莫苍唐也闻讯赶来接应。
退至茶寮,子钰看着衆人道“事已至此,你们跟我回皇穹宇吧。”
“我是乐意的,可邓祭酒不行。”无邪再单纯也知道,凭邓祭酒和黄金家族几生几世的爱恨情仇,就算子钰心思正,可皇穹宇的情况,邓祭酒去了就是唐僧进了盘丝洞啊。
“我可以。”邓祭酒看着两个年轻人,眼中是信任和期许。
无邪迟疑的问道:“可您刚在大堂上当着那麽多学子的面起过誓啊,不参与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