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不见天日的牢笼
“祝乔你的脸色怎麽这麽差?昨天没睡好吗?”李既白忧心忡忡地看向谢微山。
“没有,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谢微山笑了笑,“既白,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我要怎麽做?”李既白信心满满,撸起袖子就打算大干一场。
“你先联系一下万姐姐她们,然後再帮我在网上发个帖子。”谢微山一字一句地交代,李既白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一整个白天,谢微山和李既白都忙忙碌碌的,连周怀远都怀疑地问了一句:“喂,祝乔,你不会也被李既白带坏了吧?我可告诉你,好女孩才不会搞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
“好男孩也不会这麽嘴碎和多管闲事。”李既白头也不回地骂道。
当晚,李既白小心翼翼地摸到谢微山宿舍。“祝乔,有人发消息来威胁我了。你看。”
——你是谁?发送这种虚假的消息,是违法行为,你会後悔的。
除此之外,所有向当地发送的举报都石沉大海。她们应该想到的,村里如此有恃无恐,必然打点好了相关的关系。石沉大海是最好的结果,最差的是,这些举报已经原封不动地送回犯罪者手中。
“既白,明天提醒大家,带上工具,注意保护自己。”
今夜,大概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一觉起来,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到了教室,谢微山发现今天大家一反常态地早早到齐。
“祝乔,我提醒过你的,不要跟李既白混在一起,”周怀远挑着眉看过来,“校长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小祝啊,是不是不太适应我们学校啊,怎麽这次考试考得这麽不理想呢?”校长笑呵呵地伸手来拍谢微山的肩,
谢微山後退一步,躲开了。开什麽玩笑,你让一个大学生回来考六门课,只给五天的复习时间,她能把卷子写完就已经很努力了,这麽多书她哪里背得过来。
校长笑容不变,“小祝啊,昨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好像有人对我们学校很不满意呢。我想来想去,应该是你刚来这里,不太习惯。为了你着想,周家的几个叔叔打算接你去村里休息休息,过段时间再回来。人啊,还是要学会把聪明用在正道上。”
校长办公室门外,几个曾在酒桌上见过的男人正互相分着烟,打火机点来点去的。他们也没有跟谢微山商量的意思,见话说完了就进来领人,前後左右地将谢微山围住,催促她往外走。他们对自己很有信心,没有采取任何强迫措施。谢微山也没有反抗,跟着衆人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面容与周怀远十分相像。这就是周怀远那当官的爹了。真是辛苦他们,从祝乔父母手上买来了这个重点中学的苗子。
注意到谢微山平淡的表情,校长总觉得不甘心,还想说点什麽:“祝乔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希望这回你能得到点教训。不要再想着你父母了,她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可不会再想到你了。”
谢微山笑起来了,原来是这样。原来,祝乔妈妈没有生病,只是怀孕了。为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儿子,祝乔爸妈忽然就觉得经济压力巨大丶女儿像个拖油瓶了,这时候来一个人愿意花高价把女儿买走,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周怀远的爹来说,一笔彩礼,换一个大学学位和一个仆人,同样稳赚不赔。两家就这样,像是嫁掉王婷婷一样,算好了祝乔的价值。可惜,他们忘记了,祝乔是人,不是物品。
谢微山看向校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会後悔的。”
与此同时,校门口出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拿着杀猪刀的万姐姐丶扛着劈柴斧的王姐姐丶还有更多拿着菜刀丶镰刀的不认识的姐姐婶婶们,周家的傻媳妇儿也被牵着来了,手里捏着一块砖头。她们如此聪慧,如此勇敢,在收到李既白的消息後又怎会想不明白他们的意图,又怎会猜不到学校下一步的操作。
校长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谢微山,只见李既白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向校长。
是喇叭!校长悚然明白。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谢微山打开喇叭,混杂着电音的话响遍整个学校:“前年第一名,邓招娣,录取院校211。去年第一名,周玲玲,录取院校985。去年第二名,万欢儿,录取院校211。今年第一次模考全县第一,王念梓。今年第二次模考全县第一,王婷婷。”
她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念下去:“到底是女人考不出这里,还是小偷们偷走了她们的锦绣前程?”
围着谢微山的男人们扔了烟,拧拧手腕扭扭头,大概是准备强行带走谢微山。但是万姐姐丶周姐姐丶邓姐姐,周婶婶,大家拿着刀,围住了黑色轿车。
“友情提醒,各位,你们会做饭吗,平时会劈柴吗,会杀猪吗,会用刀吗?就你们这烟酒不断的小身板,确定能从姐姐们手里夺下刀?听说,猪骨的密度和人骨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杀猪和杀人的区别大不大,”谢微山趁男人热身的空挡躲到了姐姐们身後,抱胸看着男人们,“硬碰硬你们吃亏。”
“祝乔,你从城里来,大概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周局长靠着车,重新点了一根烟,“她们不会开车,没有车,没人能离开这里。”
是啊,谢微山当然知道。在第一天,她坐了很久很久的车,才终于抵达清源中学。这麽多年没有女人出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交通的闭塞困住这个村庄一代又一代的女人们。他们大概是觉得,女人不敢对他们动手,也逃不出这里。
在双方的沉默中,汽车的轰鸣声接连传来。校门口停下了一辆又一辆车,每一辆车上都走下来了女人。她们很多很多,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站在最前面的,是拿着电锯的周玲玲。“各位,好久不见。我上次离家的时候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接走我妈,接走这里所有的女人。爸,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
“孽障!你还敢回来!”一个男人立刻暴起,但在看到电锯时又软了下来,“女儿啊,爸对你也不错吧。你哥也很想你。”
“我哥?你是指周怀聪,还是周怀安?没关系,你和我哥都是要进监狱的人,我会去看你们的。也不知道拐卖人口,要做多少年的牢啊。”
“好了,好了,”周局长摁灭了烟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担心大家听不清,他贴心地开了功放,“你是怎麽看的路口?放了这麽多车进来?”
“周局,那个……那个不是我,是……”
“是什麽是?把路堵了,今天谁都别想走!”
“小周啊,没想到你气性这麽大,平时一点看不出来。”电话对面忽然换成一个女声,“堵路是违法的,我们这些人更不能知法犯法啊。”
闻言,周怀远爹的面色煞白,整个人开始抖起来,“不是,不……”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