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杀手——你看我是男是女?
第三世界,第五日。
迎接谢微山的,不是晨曦,不是鸟鸣,而是女娲咬牙切齿的声音:“畜生!”
在睡梦中被骂醒的谢微山揉揉眼睛,迷茫地下意识接话:“怎麽了?”
“昨晚,发生了很多起女性遇害事件。”女娲操控着电脑,屏幕上求助帖疯狂刷新,“有没有人在东桥路附近,我的姐姐不见了,有没有人能帮我找一下?”“昨晚约了同学,可是同学在经过西沙时失去音讯了!有没有人见过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晚上九点半左右。”“我女朋友昨天出去买烧烤,结果不见了。谁干的,老子弄不死你……”“天桥广场,晚上十点二十,我听到窗外有尖叫,太晚了我没敢出去,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麽吗?”……
下面的评论,不堪入目。“兄弟,你女朋友估计脏了,换一个吧,老哥真心建议。”“晚上穿着裙子出门,这不是勾引是什麽?”“不守女德半夜出门,活该。”“不下去是对的,有些女人不受贞洁,干净的小姑娘别看,会长针眼的。”……
刷新一次,热评第一是:“有好多人排了一个多月才轮到生理需求社会保障服务,结果现在通知说要取消至少两个月,他们忍不住了也情有可原。归根结底,不还是女人惹的祸事。”下面的跟评也受到了热捧:“要我说,女人就应该被限制得更严格一点,女人的聚会要禁止,女人的出行要制约。这麽多女人半夜出门,也不知道政府怎麽会允许这麽多成年女人不结婚不生小孩天天闲逛的。”
再刷新一次,帖子消失了。七点的闹钟准时响起,上班族们要起床了。
“昨天,社会保障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原本不应该知道这一制度的很多女性也知道了。她们和丈夫出现了意见上的不和,大部分遭受了语言暴力和行为暴力。今天,离婚申请破天荒的增加了。”女娲又调出一个实时申请页面,“很多男人在结婚时声称自己纯洁无暇,实则就是个烂人。很多妻子无法忍受这种群体性的欺骗,一气之下决定申请离婚。但是,离婚很难实现,妻子被送进地下室的时候男人自动离婚,否则,只有丧夫没有前夫。”
“□□。”谢微山看着迅速下跌直到被封锁的词条,叼着牙刷冷冰冰地总结。她叹气,“我到哪里,哪里的离婚率似乎就会变高。看来我和姻缘是一对死对头啊。”
“结婚不一定是为了幸福,离婚一定是为了幸福。她们只是找到了自己。可惜,我们的行动,终究还是连累了所有人。”
“我们还是连累了无辜的人。”在早餐桌上,彻夜未眠的舒瑜沮丧颓然。
“连累?我们难道要一直做奴隶才对?”宁鹤冷笑一声。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为自己争取,为自己战斗,这是她的个人信条。
“别这麽想,你没错,你很好。你可是救了我们这麽多人呢!”刘莹往舒瑜跟前放上热腾腾的豆浆,“喝一点热的,再去睡一觉吧。”
顾楚月在旁边点了点头。程雪眼巴巴地端着包子,也放在舒瑜面前。
舒瑜简单用完早饭,失魂落魄地被衆人赶进了房间。
“我们咋办?就看着耍流氓?”宁鹤敲敲桌子,“这麽憋屈?这种闷气,我受不得。”
“我有一些……不太光明磊落的方法。”谢微山举手,“但是,大家不要告诉舒瑜。”有些人在暗夜里行动,是问心无愧为了光明的明天;有些人在黑夜里杀人,不过是以暴制暴。直到现在,上午十点整,政府仍然没有正面回应网友的呼吁,城市各地却陆续出现不明身份的女尸和被侵犯的女性受害者。她们被掩埋了身份,被堵住嘴,被送往地下室——这样的女人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男人厌恶这样的妻子,儿女怨怼这样的母亲,朋友远离这样的好友,父母也因这样的女儿脸上无光,死亡才是这些女人的最好的命运。
稳定,稳定,一次一次被压下去的热搜,仿佛不曾出现暴乱的安宁如昨日的城市,电视上辗转反侧的爱情片照旧,人们谈话时也讳莫如深,似乎只要不提及,这些事情就没有发生。几条女人的人命,换一个“祥和”的社会,没有商人可以拒绝这样划算的买卖。那麽,谢微山就要让这笔买卖变得血本无亏……
下午,舒瑜收到了南茶的讯息。
“问母亲安。前日入职韧川城,一时匆忙,未及通知。如今安定,诚邀母亲同往。”——南茶。
舒瑜的丈夫丶舒教授隐瞒得很好,南茶至始至终都不清楚母亲的去向和遭遇。
“前些日子被送进了地下室,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如今我们人数衆多,聚居一起,不便前往。”
消息在聊天框里停留了几秒钟,随後,电话响起。
“没事儿,逃出来了。就是人太多,我也不能独自离开。”舒瑜故作轻松地说。“……”对面一阵沉默,半晌开口道“多少人?”“大约,六十几人?我们这里集中转运的人也想要试着救一下,大约有上百人。”“明日零点,有一辆通往我们这里的列车,我会要求空车,车上有我的心腹,你们只用上车,到站有人接应。地址我会发过来。”一阵键盘声後,南茶冷淡的声音传来,“预祝一路顺风。”
放下电话,舒瑜拍了拍脸,笑着宣布:“我找到我们的落脚点了。现在,我们要认真商量劝说大家的理由了。”
女娲敲敲谢微山的手表,“我准备了一些这个社会的保密资料和一些生理学资料,你拿给她们。”谢微山无奈地前往角落的打印机,在电脑上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沮丧表情包回答女娲,打印机开始灵异般的打印资料。一叠资料放在了大家商讨的会议桌上。谢微山离开的时候,宁鹤和顾楚月跟着走出会议室。宁鹤还不忘挥挥手,“我不会讲话,拜托把我的稿子写好。”程雪皱皱眉,“宁姐和小顾,真的可以去劝人吗?”刘莹拍拍程雪的肩,“那就让她带带路好了。”
商量好晚上的计策,宁鹤和顾楚月回到会议厅,谢微山却留在了室外的花园里。微风带着燥热的气息,女娲絮絮叨叨:“南茶女士很冷漠呐。看起来她们母女不太熟。可是我查阅过去的学术经历,舒瑜的学术生涯有明显的停滞期,在最合适研究的年龄里出现如此长的停滞,且与南茶的出生完全相符,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她因为育儿而花费了很多心力。但既然如此,南茶怎麽会和舒瑜关系如此冷淡呢?”谢微山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青草和土地气息的空气,闭上了眼睛,“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是啊,为什麽不亲呢?连一句“我好想你”都不敢表达。南茶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自嘲地笑了笑。从地板到天花板,这里的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各色的书籍,政治丶历史丶心理学,甚至还有性别研究书籍。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个角,阳光在实木地板上洒出漂亮的三角形。这里和南茶童年记忆里的妈妈的书房一模一样。南茶站起来,走到洒满阳光的地方,伸手接住了金色——她从前最喜欢坐在这个角落里了。‘懂事’之前,她一直坐在这里:爸爸写论文的时候,她喊着“妈妈妈妈”;爸爸出国开会的时候,她叫着“妈妈妈妈”;爸爸进行学术分享的时候,她哭着“妈妈妈妈”……往前一步,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个小小的柜子,不过一米高,里面塞满了儿童读物,就是这些东西,阻碍了妈妈的大好前程啊。从那以後,她开始疏离母亲,开始建议母亲心思落在学术上,开始……不择手段地接近政治。目的是什麽呢?可能只是,高高的位置上没有女人,所以她想去坐一坐。但是现在,她忽然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妙,她可以为自己所爱的人提供便利丶甚至打造出一个“世外桃源”。
久久不曾与女儿通信的舒瑜也在探讨的间隙轻轻松了一口气,不仅是为前途云雾散去,也为女儿的优秀和卓越。不被任何关系牵绊,她将抵达她想要的任何一个彼岸。这样,便是舒瑜能设想到的最好的前途了。
当晚,穿了一身黑的谢微山丶宁鹤和顾楚月出发了。既然男人的情绪不稳定,需要纵容他们犯罪来减少对社会整体安定的威胁,那麽如果女人也不稳定呢?如果女人的不满也可以造成严重的後果,那麽女人的需求是不是就可以被重视了?
三人还没走出别墅区,就迎面遇到了一个变态。他那硕鼠一般的眼睛盯着三个人,肚子浮肿滚圆,下面是细小而丑陋的第一性征。“恶心,要长针眼。”顾楚月下意识地别过头。宁鹤擡手丶瞄准丶射击,男人还没来得及炫耀自己,就倒毙在枪弹之下。“恶心污秽的是这个变态,他身上该长枪眼……这不关我们的事。”谢微山看向前方,“走吧。”
在街角,她们遇到了几个试图尾随和偷袭的男人,他们死于枪击。再往前走,高树之下,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隐约还有“唔唔”的声音。顾楚月扒开草丛,只见一个男人正在试图强迫女人,女人泪流满面,嘴里塞着脏污的毛巾。宁鹤见状,一把拉开因惊慌而失去“兴致”的男人,谢微山脱下衬衫去包裹女人。男人涨红了脸,在宁鹤手里又蹬又踢,叫嚣着:“你竟然敢这样打断我的兴致。你这个疯女人,我要把你送去地下室!”宁鹤一挑眉,“巧了,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顾楚月打开手电筒,并向宁鹤手里递了一把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在白光下阴森森的。
谢微山裹衣服的手紧了紧。宁鹤接过刀,手起刀落,地上就掉下了一个软趴趴的肉团。一瞬间,男人尖利的惨叫惊起了方圆几里的乌鸦,它们“嘎嘎嘎”地飞过,落在男人耳朵里像极了嘲笑。裹着衬衫的女人张大了嘴,像是没来得及缓过神来。
宁鹤将男人的头扭向地面,灯光随之转向地面,“瞧,你也不是男人了。不知道地下室你去不去得。女人跑了不打紧,你们男的不也可以?”“呸,下贱……”男人直抽气,断断续续地接话,“你们……活……不了了。”
是啊,男人杀人丶犯罪,可他们罪不至死。而女人,连反抗都是罪过。
“那至少也要你们先下地狱垫垫。”谢微山笑起来,枪子贯穿了男人的胸口。宁鹤将手指放在男人鼻子前试了试,“死了。”
一旁的女人慢慢地站起来,肢体像是新安的一样僵硬。她歪歪扭扭地走到男人身边,伸出脚,狠狠地碾碎了地上的肉团,开始嚎啕大哭。三人一下子慌了神,杀人她们熟悉,安慰人却属实在能力范围之外。宁鹤翻遍了全身口袋也没摸出一张纸巾,谢微山往宁鹤手里一塞纸巾,“你们两个人带着她去吧,避着点人,我去解决一些私事。”说罢,谢微山一溜烟地跑了。
三个街区之外,谢微山双手持枪。女娲在脑海中下达指令:“左边,那两个男的在酒吧里□□了好几个女人。”谢微山转过头,两个男人行迹猥琐,和昨夜隔壁包厢的两张脸对上了,真是命大。可惜,这两个抽着烟的人即将死于今晚。“右手,小巷里,黄色帽子。他昨晚刚杀过人。”“前方第二个路口左转,在路灯下的撑伞人,在等着搭讪女孩,罪行累累。”……用尽了手枪里的子弹,谢微山收起手枪,改握两把尖刀,刀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烁着幽光。她的後方,一个惨死的男人被围观群衆发现,警车啸叫着抵达,医护人员在救护车的鸣叫声中遗憾地宣布死亡。一旁的女人直到此时才获得了些许注意,警官不耐烦地指挥下属拖走她的尸体,“去查查她的死讯,告知一下家属。”没有人关心她为什麽死,没有人试图抢救她,就好像,没人会为一个破坏的物品费心。明明只要路灯亮一点,监控多一点,警力多分布一点,刑罚严一点,只要一点点,就不会死这麽多人。可是,他们不在乎。
警车和救护车又开走了。旁边二楼的一盏窗户亮着暖黄色的光,里面传来男人和孩子的嬉戏声,夹杂着老人的笑声和隐约的吩咐声“小李,去洗一下碗,收拾一下囡囡的玩具。”年轻一点的女声温柔地回答:“好的。”
谢微山停下了脚步。夜晚的世界很陌生,从暖黄色的灯光里丶从红色蓝色的车灯里,展开了一张黑白色的恐怖画。恶鬼用女人的血肉点燃万家灯火,鬼差借女人的白骨铸就太平盛世,它们聆听着女人的哀嚎,如同欣赏某种乐曲。
另外一边,宁鹤对着面前的女人瞪大了眼睛。“喂,你这……这……”
“我叫许如霜。”许如霜双手上下翩飞,眨眼的功夫就解剖好了手里的肉块,“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资本吗?啊?说!”
男人起先是在呕吐,然後脸色发白,最後晕了过去。许如霜摇摇头,“真不行”,顺便把刀插入他的心脏。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许如霜的白色衬衫成了血衣。“真该死啊,但凡有把手术刀,前面那个男的别想碰我一根手指。”许如霜拿袖口擦了擦手术刀。“为什麽不带?”宁鹤好奇地问道。许如霜反问:“除了做手术,女人什麽时候可以拥有这种利器了?连菜刀都是和家里的厨具绑定的。”顾楚月点点头。宁鹤摸摸脑门,她向来拎着她哥的东西就出门了,什麽指环刀什麽剑,她没少碰,不太熟悉这种事情。
“又多一个能打的,微山和舒姐会开心的。”宁鹤高兴地说道,转瞬又生了怀疑,“你这麽瘦,能跑不?”许如霜白了她一眼,“我一台手术六个小时,你说呢?”
事实证明,许如霜很能跑。回到别墅的四个人里,只有谢微山一个人气喘吁吁,面色苍白。
“早点休息,明儿还有事。”宁鹤挥挥手,回房间了。谢微山东倒西歪地也回了房间。于是顾楚月认命地为许如霜准备了洗漱用品,又在自己房间多铺了一床被子。
从卫生间里出来,许如霜环顾四周,用手掩住嘴,“你们这个区,是干那个的吧。我要睡在这儿,就没得做医生了?”顾楚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噢,你们不是,但这里是,是吧。”在顾楚月以为许如霜还准备纠结一下的时候,许如霜却往床上一躺,叹息:“原本白天被催婚就烦,手术也不让我做,说什麽备孕啦不能累着了,呕,不干也好。”最後一句轻的像是臆语,“可惜,读了这麽多书,还是做不了医生了……”没睡着的顾楚月枕着自己的手臂——枕头给了许如霜,看着月亮,自言自语:“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