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我们都是赛博吉普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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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谦最近很不对劲。
这不是很明显的变化,至少简衡东向安文求证的时候,後者很坦然地说自己什麽都没看出来;他仍照常吃饭睡觉,干活挨操,平常简衡东拍戏的时候他就去处理自己的工作,日程表排得十万分之充实。
如果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就是他之前都是端端正正地坐在简衡东那把柔软的躺椅上,腰背挺直地捧着笔记本在片场办公。这个距离,简衡东拍戏的间歇一眼就能扫到他,在导演和其他人讲戏的时候还能仗着自己是优等生逃课,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呼噜一把狗毛,装模作样地看几眼屏幕上那些他一个字都看不懂的合同和报表。
安文说他人嫌狗烦,但汲谦很享受他哥这种随时随地正大光明的亲近,反驳说“狗”不烦,然後被他哥拍拍後脖颈的时候会挣动一下,随後安静下来,喉咙里发出很满足的丶“呼噜呼噜”的声音。
两个人都很享受这种状态,可谓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简衡东享受被汲谦一刻不停地注视,汲谦享受随时随地都能掌握简衡东的行踪。某种意义上这简直是他们两个关系的一种缩影,旁人也无从置喙什麽;但这两天汲谦在简衡东拍摄时,每次工作都会选择回到保姆车上,现成的理由就是自己需要一个安静环境开会。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被有老婆的美妙生活惯坏的简衡东真是哪哪都不适应。他和安文诉苦,安文觉得他神经病。
“哪有人会愿意被自己对象一刻不停地盯着啊?”安文难以理解,“看在过来人的份上我劝你,两个人谈恋爱还是多少需要一点隐私和空间。人无完人,神秘感才是保持爱意的最好调剂品,不然再好的感情也要被消耗殆尽的。”
“汲谦不需要隐私。”简衡东斩钉截铁。想了想,他又勉为其难地补充道:
“至少在我这里不需要。之前那麽多年,我从来没弄明白过他在想什麽,我过去以为并不重要,结果他差点把自己玩死——”
“——话可不能乱说啊。太夸张了,汲总明明那麽靠谱一人。”
连安文都被小谦那沉稳的外表骗过去了,简衡东痛心疾首。只有他一人足够敏锐地察觉到了汲谦的本质:考虑到安文的承受能力,他说话还委婉了许多。汲谦那哪里是差点把自己玩死,他明明是已经把自己玩死了。
他说了点别的,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至于保持神秘感。你觉得我之前在汲谦那里有任何秘密吗?他连我晚上几点起床撒尿都知道。这影响了半点他爱我爱得要死吗?没有吧?”
简衡东一锤定音:“不要把俗人的爱情模板往我俩身上套。”
对面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看起来很想把自己高跟鞋脱下来往简大影帝金贵的脑门上尻。不知是什麽样的神秘力量让她最终忍住了;安文表情扭曲了一会,最终拿工资的愿望战胜了一切。于是她转移了话题:
“汲总去保姆车上办公有什麽不好?那麽大个老板天天缩在你那椅子上捧着个笔记本,扫地阿姨真以为他是赶论文的实习生呢。前两天还偷偷拉过我问他是什麽大学的,能不能帮她刚研究生毕业的侄女牵牵红线,还说什麽女大三抱金砖——你别生气,我当然给拒绝了。”
“所以你到底在别扭个什麽劲呢?他能跟组就很好了,对人家好点。没准汲总就是觉得保姆车里工作起来环境更舒服。别想太多。”
但简衡东知道不是这样。汲谦会为了任何理由——见鬼的舒服——离开他身边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他试过直接问汲谦,但後者表现地太自然了:
幸好他本身也没期望直接问出什麽。和这小混蛋斗智斗勇是他生活乐趣一般的存在,只要汲谦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乐此不疲,并在过去的几十年人生里凭借直觉把这部分变成几乎本能一样的存在。
他决定自己找出答案。
被惦记的汲谦还不知道他哥下定了怎样的一种决心,眼下正缩在保姆车里和脑子里的简衡东吵嘴:
“你闭嘴。”汲谦说,从他和真正的简衡东滚到一起之後,他对脑子里这个代餐版本说话硬气了不少,“有你什麽事。”
“你想把我关起来,还说跟我没关系?”他的一部分正模仿简衡东大呼小叫:“过河拆桥也不是你这麽个玩法啊。小谦,我之前怎麽没发现你这麽狠心呢?”
“你就是我。我脑子有病把你创造出来聊天也就算了,大不了算我自言自语。但你永远替代不了我哥。”
他直到现在想到这个还会生气,阴沉沉丶恶狠狠地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骗了我那麽多年,我每次问你,你都说简衡东不会接受我,即使最後给了我想要的也只是勉强。结果呢?”
他得意洋洋地扬起被折断的那边浓眉:“他说他超爱我的,而且会学习我想要的方式。他真的有在做,我们现在成果斐然,已经要结婚了。”
可这个简衡东说,很温柔,很鲜血淋漓,把他哥的语气模仿了十成十:“小谦,你知道你是个疯子,而我只是你想象出来的。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从不相信他会为了你而改变。”
“你知道他爱你,你从不质疑这一点。你只是觉得,他付出的爱意永远丶永远无法和你拿出的部分平齐。”
他们同时沉默了下来。
最终还是这个圈养在他脑子里的拓麻简子先开了口:“所以你到底关不关我……他?”
“你好吵。”汲谦郁闷地叹口气,蹲下来抱住头喃喃,“真烦啊。好想把他关起来,好想把姓阮的杀了。好想让我哥下辈子唯一能见到的人就是我——啊啊啊越想越烦,不然直接和我哥一起死掉算了。”
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汲谦的语气晦涩难明。他对自己不至于撒谎,因此他是真的还在犹豫究竟要怎麽做——
“你敢告诉你哥,你专门造了一个关他的牢房吗?”拓麻简子就像真正的简衡东一样,永远学不会在恰当的时候安静;对他来说,永远没有恰当的时候,只有他想的时候。
他问。
汲谦坦然说不知道。他之前会说,会毫不犹豫地说他就算杀了简衡东也不可能让他知道有这样一间房子的存在——一比一复刻了简衡东自己亲手设计的平层,只是多了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和电子锁,甚至连浴室都不能幸免,直接连到他的每一个设备端上——他刚和他哥滚到一起那一周就说漏了嘴,幸好他哥心大。
“真的心大吗?”他的一部分以他哥的声线质问他,“是真的心大,还是因为你太过在意,为了安你的心,所以他假装毫无察觉?”
所以他现在不知道了。就是这样才很讨厌。
这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他不知道他哥什麽时候会知道,现在也摸不清他哥知道後的反应了;他讨厌一切未知,但他哥是他生活里唯一一个不能掌控的核聚变反应炉;稳定地不稳定着。
他为之心驰神往的同时又因此恐惧。
越想越心烦。为了安定情绪,他打开手机连接了“牢房”里的摄像头,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丶充满简衡东风格的房间,看着看着,嘴角就扬了起来——他常常这麽做,盯着这个他亲手打造的极品牢笼想想他哥被他关进去的样子,然後被自己眼前出现的幻象安抚下来。
或许他会生气,会怒骂,把腿上的脚链甩得“哗啦哗啦”响。但简衡东生气起来也是极漂亮的,所以没有关系。
他可以任他打骂,只是不许绝食;他会亲手做饭,确保每一餐都被灌进简衡东的肚子里,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上一些不伤害到他的小手段。
一切都为了健康。等他哥冷静下来一定会理解的,不是吗?
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了。所以当他听到背後开门的声音时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