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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了（第1页）

考完了

天气变得燥热起来。

班上的气氛也变得挺焦躁的。倒计时牌子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触目惊心，高考即将到来的事实，让衆人都有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但大家也无师自通地去找排遣情绪的方式，有去楼下拉单杠的，有去操场慢跑的，抽象一点的，还有去门口孔子像前磕头，程轩最近很喜欢在晚自习课间跑去走廊上大声唱歌，高三生那一幢楼正对着学校的後山，一到晚上月黑风高的，确实挺有仰天长啸的氛围。

但程轩这货跑调，一听他嘴里唱出来的《冲动的惩罚》丶《狼爱上羊》之类的曲目，脑子里只会蹦出“高猿长啸属引凄异”之类的字眼。

在周围人的各种行为艺术里，高考倒计时的牌子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最後连一位都不剩。老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最後那个“1”拿下来，所有人都擡头看着那个变得空空荡荡的格子，呼吸都像停止了一瞬，一种带着亢奋，紧张，和微妙的尘埃落定的心情，在空气中漫延开来。

头发不知何时变得更加稀疏的老孙朝他们笑了一下：“明天加油。”

晚自习的课间铃响过，教学楼就开始躁动。一群乌压压的人挤在楼道的栏杆边，伸着脖子，像在笼子里拼命探头的鹅。突然间，一阵巨大的音乐声在广播中响起，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气氛像被蓦地点燃了一样，所有人都开始大吼大叫，手舞足蹈，整个楼道上上下下全是一片发了疯似的群魔乱舞。

在这约定俗成的发泄时间里，四面八方都是声音，有唱歌，有口号，有尖叫，有嘶吼，大家都憋得太久了，像要把这一年积累的所有苦闷丶压抑和焦虑都宣泄出来，和汗水一起蒸发在这个夏夜。有人喊：“一中牛逼！”有人鬼哭狼嚎：“我要上P大！”还有人趁机大叫：“xxx我爱你！”引发一片轰动的嘘声和笑声。

广播放到《晴天》，大家都大声唱出来，谢旻也伏在栏杆上，激动地用手拢在嘴边，嘶声力竭地跟着唱。他唱得很用力，额头都冒着汗，脸上红红的，应雪时靠在旁边，很安静地看着他。

在这个热血沸腾的夜晚，只有男生好像还是那样的沉静，那双乌黑的眼中，一切情绪都融化在夜色里，亢奋的人群无心注意。

他的嘴唇忽然动了下，说：“谢旻。”

後面的声音很低，在风里飘了下，轻而易举地就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

谢旻却好像察觉到了什麽，停下唱歌，朝他转头：“你刚才喊我了？”

应雪时说：“没有。”

他的表情很正常，只是眼睫微垂着，薄薄的嘴唇抿出一点压抑的弧度。

谢旻看了他一会，转回去，在夜风中微微仰起头，忽然笑了。风吹着他的头发，眼神在黑夜中亮晶晶的。

他什麽也没有听见。

但他却好像知道应雪时要对他说什麽。

好热的天气，脸都要烧起来了。他垂下脑袋，把脸埋在胳膊上，周遭的喧嚣还是那样震耳欲聋，他却好像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在那声音里缓慢地动着嘴唇。

……我也，喜欢你。

考完了。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谢旻有点头晕。

一年以来加诸他身上的所有压力，在这三天达到了极点，又伴随结束铃声的响起而蓦然间消失掉了。

他像冲过终点的马拉松选手，提着的那口气一坠，瞬间就有手脚虚浮的感觉。

他看着手中的试卷被老师收走，起身出教室，走着走着，身边就陆续有学生化身为尖叫鸡，开始不顾形象地大笑大闹，抡着腿朝外跑。

笑声越来越多，撒欢跑的人也越来越多，谢旻走了两步，突然也笑出来，飞快地开始跑，一路直冲下楼梯，冲过走廊，冲进教室，一把把门撞开了。

里面已经有不少结束考试的同学，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走，气氛热烈地聊着天，好像知道过了今天就没有那麽多说话的机会了。朋友在勾肩搭背，情侣在耳鬓厮磨，而他和上辈子一样，旋风般冲进教室，就一边笑一边和人用力地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