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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地亮了。
自己似乎昏昏醒醒了好几次,梦到许多模糊而错乱的东西。挂完的点滴液悬在架子上,贴着加热贴,针也被拔掉了,他活动了一下酸涩的筋骨,下意识地去找应雪时,却发现对方伏在自己的床边,垂着头,在沉沉地睡着。
这种姿势应该并不舒服,男人却睡得很熟。想来也是,看护实在是很磨人的事情,隔几个小时就要确认下自己的点滴液,一整个晚上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被看护的对象还多少睡了一会,就有很强烈的负罪感。
他不想打扰应雪时,又很想看看他,于是谨慎地俯身过去,打量着对方的脸。男人的睡态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吐息的声音,密密的眼睫低垂着,能看到眼圈上未褪的黑沉。
他似乎很长时间没有睡好觉了。想到这一点,谢旻就觉得难过起来。
他收敛着气息,不声不响地陪着应雪时,直到对方的手指轻微地蜷了蜷,有些不安地,下意识地去握什麽东西一样。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奇怪的梦,他与人手指交握,肌理相贴,那种无言的幸福与温柔,带给人酣醉似的恍惚。他几乎被蛊惑了一样,不能自主地想要去握应雪时的手,想要扣着那指缝,摩挲着相依,把那肌肤的纹理与热度都紧密地烙印在掌心上。
这种莽撞而生涩的冲动快要让他头脑发晕了,手指颤巍巍地触碰到对方,几乎是被立刻急切地攥进掌心里,紧握中分明的依恋情绪,让他的心率都几近失衡。
想要靠得更近。
想要……
神识都抽离了似的,只望见自己俯落的身躯在男人脸上投下影子,光与阴影彼此拉锯相持,却又不能控制地,任由那影子越放越大,终于把男人的整张脸都笼住了。
应雪时却在这时睁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谢旻一下子打了个激灵,触电般松开手,惊醒似的後退,背脊几乎撞在了墙上。那种熏熏然的丶怦然心动的氛围像刹那间冷却,他们在昏醒之间愕然相向。
他感觉自己的脸应该红透了,应雪时也茫然似的,僵硬着望着他。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开口的,把手缩到身後,声音哆嗦着,很欲盖弥彰的心虚:“我……我没有吵醒你吧?”
过了一会,男人才说:“没有。”
他说:“哦……”很狼狈地躺回床上,手指藏在背後,张开又蜷缩起来,脑海里还不断重放刚才的情景,羞耻到脑仁都要蒸发了。
他这是想要干什麽啊。
他很惭愧地想。
简直……
简直像被恋爱冲昏了头的傻小子一样。
那天早上的事,他也好,应雪时也好,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只是难免想起,又觉得格外的难堪。
他有认真地自我反省,也许自己还是单身太久,才会潜意识地向往恋爱的感觉。否则,又要如何解释那种亲昵相依丶耳鬓厮磨的冲动,以至于连对方是个同性男人都顾不上。
希望对方别以为自己是什麽有所企图的变态才好。
在他的懊恼里,日子却很平静地过去。应雪时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依然每天来医院看他,给他削水果,陪他看看电视,聊聊天。
他感到自己确实在和应雪时一点一点地熟起来,男人已经会主动跟他说许多工作或生活上的琐事,每听到一些,就觉得自己更了解了对方一点,这种认知让他在兴奋之中,几乎又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
自从那天进门差点猝死,前前後後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躺得骨头都发松,现在终于回归正常生活,难免松了口气,简直要欢欣雀跃起来。办完出院手续,已经是晚上,应雪时也在,说:“我送你回去吧。”
面对男人的好意,他总很忸怩,好像凭空得了什麽不属于他的大奖,有受之有愧的感觉。原本打算和邵芸一起坐到後排,结果应雪时主动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只好局促地在对方身边坐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男人开车很稳当,啓动和刹车都平缓,转弯的速度也很均匀,这样波澜不惊的风度,再想到先前的车祸,就让人格外的不能理解。似乎是察觉他的想法,应雪时说:“之前是意外,有些……心事在想。”
到底是怎麽样严重的心事,居然让应雪时这样冷静的人都不能遏止,甚至到出事故的地步?他担心地问:“那现在解决了吗?”
男人平视着前方,依然是沉静而柔和的语气。
“解决了。”
本来要指一指自己小区的路,结果对方并不需要他指,一路很顺畅地到了。似乎是程轩在婚礼上收集过老同学的地址寄明信片,应雪时看过表单,对他的住址有印象。对应雪时来自己家这回事,他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房间杂物比较乱,又一个月没有人住,落了不少灰。他和邵芸清出些不需要的东西扔掉,应雪时也脱了外衣,挽起袖口,帮着收拾。气质那样清贵的人,却很自然地帮他做着杂事,简直给人近似亵渎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