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夜色中便映出一道道火光,禁军统领带着二三十人现身,寒光闪烁,刀戟森严。见忽有一道身影迎面走来,衆人皆是一惊,纷纷亮刀逼近:“站住!什麽人——”
段止荣擡起脸,借着火把亮光从容开口:“本宫——二皇子段止荣。你们想做什麽?”
禁军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造次。那统领皱眉问:“二皇子殿下深夜在此?您……可曾见到可疑之人?”
段止荣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语气却波澜不惊:“谁告诉你们这里有刺客?本宫向来不喜欢拘束,夜里四处走走,正好走到此处,未见什麽可疑之人。”
统领半信半疑,见段止荣衣衫整洁无异状,也没有随从,顿时有些进退维谷。可若就此罢手,怕是错失搜捕时机。一名副将壮着胆子拱手:“殿下恕罪,皇命在身,咱们奉令彻查刺客,必须搜上一搜。请殿下移驾稍候。”
段止荣冷笑,眉目含威:“要搜就搜,本宫拦着你们了吗?只是不许伤及无辜。谁若滥杀无辜,本宫必会上奏父皇,让他好好处置。”
他话中不乏威慑。禁军虽奉命搜查,但也不敢贸然对皇子出手。统领朝手下挥了挥,示意分散搜寻,其馀人则恭敬地让开一条路。段止荣径自往前走,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留意周遭动静,为慕清歌等人争取时间。
就在这时,忽有一名禁军探了探废墟後方,喊道:“这里有血迹,似乎还新鲜!”衆人立刻围拢。统领面露喜色:“果然有人在此!”
段止荣神情仍不为所动:“大皇子昨夜吐血,本宫今日也曾试药,血迹在所难免。只要未见活人,就证明人不在此处。”他摆出一副“我自有道理”的模样,让禁军一时间摸不清真相。
统领心里狐疑,正想进一步逼问,却听得周边几个搜查队回报:“後墙有破洞,但无人踪,可能早跑了。”“搜遍了,暂未见刺客……”种种信息乱成一团,谁也无法当即证明刺客就藏在此处。
段止荣看对方神色,知道慕清歌等人已顺利脱身,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他见四下人马越聚越多,深恐再被纠缠下去生变,便佯装不耐:“你们想抓刺客,倒还要将本宫困在这?我若受寒染病,大皇子的病可谁来顾?你们可负得起责?”
这话正戳中禁军忌惮之处。若真得罪了二皇子,不仅皇上要责罚,大皇子那边恐怕也要发难。统领思忖再三,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属下等不敢。殿下请先回寝殿安歇,若再有线索,还请示下。”
段止荣淡淡点头,从他们中间径直穿过,姿态雍容,宛如涉足深泥却衣襟不染。他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稍稍放下:至少今夜慕清歌与李颐已安全离去。
与此同时,傅寒与小冉搀扶着李颐,慕清歌拿着一只油灯在前方带路,四人从那破墙缝爬出後,已抵达宫墙外的一片荒僻林地。夜雾弥漫,冷风刺骨,林木枯枝在黑暗中宛如魔爪。
李颐身上的伤口再度迸裂,血流不止。他痛得额上冷汗涔涔,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语。慕清歌心急如焚,四顾茫然:“继续往前走,怕他撑不住……”
傅寒略一思量:“宫外再往北是一段旧营房废墟,多年前兵变後荒置至今,未必有人。他或能暂时栖身,你再仔细为他疗伤。”
慕清歌又惊又喜:“可是……那里还在官府管辖?”
“如今官兵重心全在皇宫与京城内,你们先避过去,算是权宜之计。”傅寒看她,神色里透着信任,“若想与殿下联络,找机会送个口信。我们自然会暗中接应。”
慕清歌抿唇思索,终是点头:“有劳你们带路。”
小冉与傅寒轮流背起李颐,艰难跋涉往北而去。一路上,他们深怕再遇禁军,只能选最偏僻的山野小路。李颐几度陷入昏迷,慕清歌急得频繁替他把脉喂药,才勉力稳住气息。
当第一抹晨曦突破夜幕时,他们终于走到那片荒弃营房。残垣断壁间,零星矮屋尚可勉强遮风。慕清歌扶着李颐进去,将他安置于角落,用干草铺好软垫。她跪在地上,为他处理血污与伤口,一遍又一遍灌输自己随身带的药液,面色凝重。
小冉拿着干粮和水囊给大家分配,傅寒一路护卫,偶尔出去查探地形,怕有人尾随。暂且歇下後,慕清歌终于有机会稍作休息。她轻抚李颐的额头,发现他烧得厉害,心下焦急。
“小冉,你快回城去买些绵布和止血药。”傅寒当机立断,又看向慕清歌,“你先照顾好李颐,我和小冉办完事,立刻回报殿下。”
慕清歌连声道谢。傅寒丶小冉不敢耽搁,又急匆匆往京城方向赶。临行前,傅寒回头嘱托:“你和李公子千万小心,别让外人发现。殿下如今身陷宫中,也许……只能等合适时机再相见。”
慕清歌目送两人离去,心中一阵失落,却也知道时局如此,谁也无法随心所欲。她低头看李颐,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隐隐痛苦,仿佛承载了无数秘密与使命。
“再忍忍……”她轻声安慰,同时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阿荣哥哥……一定会找到我们。”
当东方金阳最终穿透沉沉夜色,皇宫里却又是一日忙乱的开端。勤政殿外,皇帝正在召见几位重臣,询问夜里搜捕刺客的进展。禁军统领面带尴尬,支支吾吾,无法确凿证实任何结果;只说有血迹和可疑痕迹,却无人影。
皇帝听罢,脸色阴晴不定,冷哼一声:“如此大费周章,却连个确凿人证也无。让朕如何服衆?”说着,他不耐地挥手,示意退下。一旁大太监小心地上前进言:“陛下,今早贵妃与大皇子皆问起此事,该如何回禀?”
皇帝擡眼望向殿外漫天晨光,沉声道:“回禀什麽?就说让他们安心静养,大皇子病重,不必操心此事。若有人暗通玄门或刺客团夥,朕自会查明。”言罢,他起身背手而去,似有重重心事难以表露。
段止荣此刻却在寝宫里闭目调息,肩背仍隐隐酸痛。想着昨夜与慕清歌再度相逢的那一瞬,他唇边浮起一抹说不清的酸涩——“清歌,你究竟背负了多少?”“当年慕太医的死,是否与这条毒案暗线有关?”“而我,又该如何保护你……”
随着真气在体内一圈圈流转,他渐渐理清:只要大皇子的病尚未痊愈,父皇就不会将自己打入深渊。那便是他行动的生机。眼下,他得更快地拿出“阳和散”改良方,让大皇子气息稳固,再借大皇子与贵妃之力,抽丝剥茧搜寻真相——同时,也要想方设法与慕清歌取得联络,保护李颐。
然而,玄门的叛徒踪影还未查明,黑衣刺客的死,又是否只是障眼法?以及慕清歌口中“有人在贩毒”的阴谋,是否同样涉及皇室高层?一切都悬而未决。
如今,他只能紧紧攥住那微弱的光,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