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冲晨雾
燕州地处颢国西北,九月一来,晨雾便每日都在整个三原盘踞了下来。
炳蔚湖叠巘两伏,湖面清若光釉。
秋风凉爽,清晨雾气紧覆,雾中看不清的地方总似有曼妙丶奇特的音律传出。
——细听或许能辨出是碎石砸入水中,飞禽掠过空中和风吹进夹谷里的声音结合起来的。
渐渐,有一叶旅舟将附近的腾腾雾气用船桨搅散。
掀开帘栊似的浓雾,便能瞧见船头上有船夫正划着船。
而船舱前的幕帘後,正有两道倩影缓缓踏出脚来。
涂着淡粉色蔻丹的纤纤玉手掀开绘着春鹃牡丹的布帘,柔软的丝绸衣衫便被迎面来的一阵风扑得发凉。停在前面那位女子收回手来,也不再继续往前走。
她身後那位娇俏的姑娘已经算得上是出衆的姿色,但和她一较倒不难得出这只是一位被养得很好的丫鬟罢了。
出于气度不凡的缘故,雾气群困,便似是她颠倒玉炉降下的。
一双柳叶眉不颦不扬,自带祥和的眼睛里藏着股难言的坚韧,极为流畅的脸型轮廓润得恰如其分。
她精致衣裳上风光正盛的云锦碧荷纹栩栩如生,似乎还在迎风摇曳;头上分布有规的精致玉簪丶琅钗也照着荷花样子做得熠熠生辉。
无论何时她的举手投足间,都表现出一种大家族的贵女风范。
“小姐,还是别出去了。”丫鬟红栀拉住逄家大小姐逄玉雪的衣角,担忧地看着眼前大雾迷茫,接着对划船的师傅喊道,“师傅,这大雾天气还看得见路吗?要是行不动,先找个地方停靠等雾薄一点吧。”
虽说云州铜陵和燕州三原听起来隔着很远,但行此隐秘的水道,不过短短三日就能互相抵达。昨日朝师傅问了进度,可能比三日还要快些。
逄玉雪最喜这个丫头说话,都不必示意,她自然而然就把自己的事情牵肠挂肚了。
“小姐,您放心,我这双眼睛见过的水路必然忘不了!更何况是这条湖了,这麽走肯定错不了。”或许大雾还是带来了点影响,船夫动作有些慵懒,但他仍满脸自信。
一同的夥夫也在船仓里缩着道:
“是了,我们对这条航线再熟悉不过,您就放心吧。况且,再过半天便到三原了,用不着麻烦。”
“两位还未用膳,若是饥渴,便还是先进仓吃点东西吧。”船夫擦了擦脸上一些被雾沾湿的水痕。
“大小姐,茶沏好了。”此时船舱里又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掺在他们其中格外年轻和恭顺。
红栀率先掉头,瞄了眼倒好茶水的逐凛,“外面雾好大,小姐心里不踏实,你去瞧瞧。”
船舱里有一股栀子的熏香味道。
逐凛才将刚燃完的熏香换过,于是虽然舱帘掀着,味道却要更浓郁些。
“嗯。”逐凛点点头,把茶壶放好,拿剑起身。
此行大小姐除了去探望三原的外祖母外,还要去瞧瞧她的未来夫婿。
两人早已互相通过书信,逄玉雪说过对此人还算满意,就是不晓得具体是何容貌。
逄玉雪说就算不能直接碰面,隔屏观影倒也罢,总归再过半月便要商定好婚期了。
逐凛和小姐丫鬟错身,掀开船舱早已被沁凉了的舱帘走了出去。
“小姐,逐凛这是怎麽了?往日不见得这模样。倒是太安分了。”红栀陪着逄玉雪坐下,面对面像是密友般私语起来:“怕是舍不得小姐进姑爷家的门。”
逄玉雪笑而不语,刮着茶碗里的细沫。
三人自小一块儿长大,逄玉雪最是拿他们俩人亲近;平日里不常使唤他们去做琐碎的小事,只是要他们陪在身边才安心。
“话说小姐,老爷怎麽放心你只带我们来的?咱们铜陵这几天的妖患难道还不够严重吗?搞得人心惶惶的。”红栀忧心地皱起眉头。
逄玉雪道:“炳蔚湖又不是一般的地方,你忘了我们是靠什麽才进来的?更何况到时候外祖母很快就能来接应。”
“是,都是我们未来姑爷在涵虚宗那里买的符咒的功劳!”红栀勉强回笑,心中的不安仍不能因为他们的特殊化而放下。
炳蔚湖算是燕州的一个小禁地,闲杂人等不必说,就连登云殿弟子路过也得绕道——不过那也并不代表这个禁地的结界就强大到没有通行的法子了。
结界是登云殿设下的,而涵虚宗则高价售卖可以使人正常通行此地的符纸,专门就赚的是不想绕远路的名臣贵族的钱。
一般来说,为了要带个仆人而多买一张符纸都已经算是奢侈到不行了,而那杨大少爷还肯多出船夫丶夥夫丶丫鬟丶侍卫这麽多随从的符纸,也是往狠里砸钱了。
“涵虚宗里明明都是有能耐的,要是能出手解决一下铜陵的妖患就好了……”一说到这个,红栀就有点泄气,“也能改善改善他们的臭名声嘛!”
“干脆叫我们云州五大家族凑凑银两,把那些怪物除之而後快!”红栀一边讲一边比划。
逄玉雪被成功逗笑,“哪有那麽简单!”
云州五大家族,即沈丶祁丶池丶江丶逄,除了江家是靠医术名震一方的以外,官场上一半的势力也就都在其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