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屏秋梦长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梅蕴想起这首诗,夜雨便将他脑中的幻影驳得更稀碎。
窗外的朦胧中仿佛就站着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竹影清风,栉风沐雨而来的青年,雾气缭绕般在他的眼前,擡手抚弄他的碎发。
“阿蕴?”
听见毕鸢唤他的名字,他才从幻想中缓过神来。
只可惜,窗外斑斓的,只有竹子,却没有青年。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
面前一方精致的小木桌上沏好了一壶茶,茶壶上攀爬着别致端庄的祥云,而分别列在他们面前的两个白玉小瓷杯,也是可爱细润到想让人好好抚摸的。
“我真的是你的徒弟吗?”
“当然了。”毕鸢笑得很是亲切,跟哄人似的,“就是在收你为徒的时候,我在你额上点了这个红痣。”
昨日,梅蕴从这个犹如仙境的地方醒来,虽不认识这是哪儿,却觉得这里无比熟悉。
或许就如毕鸢曾对他说的,他不久前在修炼时走火入魔,丧失了所有记忆,也暂时不能再运气作法了。
颂青殿与其他殿宇不同,是单独建立在千玑山上的,没有下山的路,若是没有法力是无法在此地来去自如的,其他弟子也还没有回来,所以暂时梅蕴除了毕鸢谁也没见过。
他都已经什麽都忘记了,怎麽回忆也找不到过去的任何事情,只能或是观望无华门上的白鲤积仙缘,或是对着屋内的物件一件件地摸过去,闷在此地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那我的同门什麽时候才回来?”梅蕴把眼神从窗外转开,百般聊赖地用手指在桌上敲打。
“快了,就今天。”毕鸢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要无聊的话,师尊可以陪你玩儿啊。”
“真的麽!”他举起瓷杯,一口喝下毕鸢才给他倒的茶水,清苦滑柔,在他舌上留下苦的印记,“师尊你真好!”
“那当然,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他从袖中拿出两个小木偶,朝它们一施法後,就有模有样的开始搏斗起来,“这个怎麽样?要是不喜欢为师还有别的耍法。”
……
而此时的于青烈,已经在敛寒居中发呆许久了,这曾经的居所再次出现在眼前,让他感到空虚和莫名的恐惧。
书架上的书薄被吹得哗哗作响,原本摆放在那里各种法器都已经被收走;床铺上是他曾经折好放在那里的衣物,关着的窗户前,细腻的窗纱微微动弹。
昏暗的房间,他坐在房内的小圆桌旁,阴沉沉地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醒来之时,他发现自己的经脉已废,丹田也已毁,现在与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而喉咙上的伤似乎还有後遗症,他暂时无法开口说话了。
窗外下着雨,门窗紧闭着却还是阴冷阵阵,冷得他觉得自己已经发霉陈旧。
雨滴的声响在檐上跳动着,不断唤醒他那夜带着梅蕴离开梅家的记忆。
但同时,他也在不断地结合发生的所有事来想他到底是被利用来干什麽。
为什麽于净要屠杀自己满门,为什麽他的记忆会被篡改,毕鸢到底想做什麽?登云殿到底在做什麽?梅蕴呢?他是安全的吗?那把剑留在他身边是正确的吗?
那把剑带走了自己一丝魂魄,他的一些记忆和精神都逐渐开始涣散,甚至连触觉都退化了不少,所以那些问题他再怎麽对应都想不出缘由。
蓦然间,两道撑着油纸伞的影子从他的门前经过。
“师尊,你说的是真的吗?”青年的声音天真好奇,脚步比旁边那位更加跳脱,“雨凝成的剑怎麽能伤到人呢?”
于青烈一听这声音,震惊地起身快步走到门前。
屋内光线很暗,屋外也很是冷清,那个影子虚虚掩掩地映在门上,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晰,可是他肯定,这个人一定是梅蕴。
什麽?是他?
他木然地想要推开眼前这扇门,可是不论怎麽施力都无法消除这道隔阂,不论如何都无法推开这扇门。
“怎麽不可能,到时候你且看着便是。”这道声音,即是做了他十年师尊,毕鸢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在两道人影从门前掠过,有一刻,他在唤梅蕴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站在那里,雨丝的影子还在隐隐绰绰地交闪,代替了那两个人影永不离去。
仿佛这一刻,他站在屋外的雨丝,淋得浑身湿透。
他发了疯,拳头一下一下砸在门上,但门也没有发出一丁点被撞击的声音。
毕鸢早已对这门下了结界,他是知道的,可是如果他出不去会发生什麽,他不敢想。
他的触觉已经越来越不灵了,促使他敲击下去的只有痛觉在提醒他在做着什麽,猩红而颤抖的手背磨出了骇人的伤口,他停下来背靠着门,眼中的信念也变得越来越黯淡。
为什麽?
好恨。
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