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
景元二年一月,女帝慕鼎扬结束叛乱,御驾亲征擒下不到六岁的燕王慕鼎乐时,方才得知造成燕王叛乱事件的元凶是庞太师,庞太师已死,慕鼎扬念其年纪尚小,被人蛊惑,并没有将其处死,而是将燕王囚禁于京城行宫,终生不得离开。
玄武军衆人有功,都被封赏,苏愠更是被封为左相。
而卫无珩被追封为镇国大将军,世家与寒门短暂地陷入了和平,天下也太平昌盛,似乎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唯有苏愠一人开始恍惚了。
那悬崖千丈之下,根本没有卫无珩的身影,而悬崖下也只有一片暗河,卫无珩就算当场没死,也会被淹死,他们没有找到卫无珩的尸首,但是卫无珩确确实实是死了。
不是战死沙场,也不是马革裹尸。
这死法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苏愠自然也不可能相信。但是现在的京城早已没有了卫无珩的身影,也没有人再提到卫无珩,似乎这里从来就没有他这人。
京城中从来都不缺谈资,而最近他们的谈资就是新任左相苏愠,有传言说苏相遭遇了重大打击,从徐州回来以後整个人魂不守舍,白天拖着病弱之身入朝堂,晚上则突发梦游之症,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在街上游荡,曾有不少人瞧见过这一幕,在京城中越传越广,苏愠也因此得了一个盛京鬼相爷的名号。
谁也不知道这位新任左相到底是怎麽了,但是他这个人确实奇奇怪怪,瞧着不靠谱的模样。
京城中人也对他议论纷纷。苏愠并非耳目闭塞,京城中的传言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中,他表面上没什麽反应,只是一味地询问派出去的人有卫无珩的下落了吗?可是每次得到的都是没有的消息。
可是苏愠仍旧没有放弃,就像是当初他不愿放弃为文国之报仇一样,他也不愿意相信卫无珩已经死了。
从前遇到那麽多危险卫无珩都没有死,都说祸害一千年,卫无珩这样的祸害当然更不会轻易死去。
而伴随着卫无珩落崖,苏愠做梦的怪病也随之消失了。苏愠苦笑一声,只觉得老天爷真的会开玩笑,他不想见到卫无珩时,在梦里都会梦到他,如今他想见卫无珩,反而见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这也是他在徐州时染上的毛病,一想到卫无珩他就会头疼,或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他好好休息,可是越这样他越想记住卫无珩,记住卫无珩的眉眼,记住卫无珩的一切。
他以为外界的声音不会影响到他,但是他错了——
刘功衡又一次上门为他看病,而这一次与前几次一样,依旧查不出任何症状,眼看苏愠一天一天消瘦下去,刘功衡默默叹了口气,想说些什麽,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好多让苏愠吃些补品,随後跟一同前来的钱坤聊天。
三人许久没有一起聚在一起,倒是聊了几句朝中局势,苏愠喝了一口茶,在沉默中说出了一句惊世之语:“我不想当这个左相了。”
“啊?”此话一出,钱坤和刘功衡同时一惊,刘功衡更是把喝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我没听错吧?苏大人,你不想当左相了?你现在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人挤破了头,一辈子都达不到你能达到的高度,结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苏愠只是沉默着没说话。
钱坤道:“是因为京城的传言?”见苏愠不否认,乾坤知道他猜对了,他没有像刘功衡一样大惊小怪,反而带着几分冷静:“苏兄,且不说刘兄所言,但就你一个人来说,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你可以说是,但我知道不是,我知道你为了替文大人报仇坚持到了现在,我更知道你有兼济天下之心,你又没有做错什麽,难道真要为了一个传言放弃这一切吗?这不是我认识的苏愠!”
“钱兄。”
“苏兄,或许你不知道,自从回到京城後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娘子之前劝过我几次戒酒,我都没有戒掉,但是我认识了你,我对自己说,你在京城势单力薄,确认不放弃复仇,这样你都能坚持下来,我又有什麽做不到的?结果现在我和戒酒作斗争,你反而要放弃了吗?”钱坤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苏愠,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破。
苏愠心中震颤万分,他低下头,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其实他并不想放弃,方才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他赌气的话,他想造福苍生,想做一个好官,钱坤说得对,他不该放弃自己的执念,这不是他一个人要做的事,还有文大哥,还有天下苍生,他怎麽能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我错了……”
见他低下头认错,钱坤反倒软了下来:“苏兄,你,你不必为此事道歉,我知道你的压力一定很大,但请你相信自己,就算是有千难万难,总会过去的。”
“好,我明白了。”苏愠再擡起眼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坚定:“多谢你们。”
这世间歧路,他总该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