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
客栈渐醒,窗外吵嚷一片,但日光长久照耀着相拥的两人,这一方天地静得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在那久违的怀中,季千里感到他亦被很用力地拥住了。
忽地他生出一个念头:该永远停在这一刻,这里是这麽暖和,这麽舒服,他们该就这样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直到化作两具白骨被别人发现,将他们合葬一处。
“嗯?”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他动了动,“什麽?”
“说什麽了?”越东风垂眼望着他,眼里一抹笑意,“什麽白骨?”
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胡说了。
可他流完了眼泪,便又变作从前那个季千里,嘴巴又老实起来,“我说我们该永远留在这里,化作两道白骨。”
这是痴话,越东风却像认真想了片刻,笑道,“那还得再等一甲子才行。”
季千里也想了想,擡眼望着他,“而且这里有许多人,会吓到他们。”
越东风“嗯”了一声,掌心摩着他背,又捉起他几根青丝来瞧,“那怎麽办?”
季千里本想到了一处,但擡眼与他目光相触,便黏得忘了。
他不知是谁先凑近了,还是他们彼此都动作了,很快唇上便微微一凉。
唇瓣相贴,继而越东风很轻地在咬他的下唇,那模样几乎像宝莲在舔他的脚心。
他浑身痒酥酥的,也学他一样舔咬他。
越东风是个好师父,他也是个好徒弟,他做什麽他便学着他,一面细吻,一面抚他的背。
直到这人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不许看着我。”
“为什麽?”
“我会忍不住。”
季千里又问,“什麽忍不住?”
越东风笑了笑。
他笑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丶懒洋洋的模样,但此时那双眼睛里却像白日落了星子一般,勾得季千里直愣愣地望着他,又伸手去抚他的眼,“越公子,你真好看。”
吻很快又落了下来。
这时却与方才不同,很快他牙齿便被撬开,这个人几乎一寸丶一寸地将他逼到角落,一寸一寸地在吃掉他,没给他留一点儿效仿空隙。
他再不龇牙了,从善如流地张开嘴,由着这密不透风的侵袭,渐渐眯起眼,四下的光又变得朦胧起来。隔着衣物,他察觉到了这人身上的热度,恍然道: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看着他,怎麽就忍不住了,可他想这大概也与他想亲近的心思差不离。他不曾听他的话闭上眼,反更专注地望着他——那天在神庙他是什麽表情,他记不分明了,只从动作感到他是游刃有馀的。这时他们却都不同了。他听到他微重的喘息声,揉着他腰的手带着一丝急切。
这素衣本是越东风买来,与他从前那身几乎一模一样,这人似是再熟悉不过,不需多看便已探到,手指缠住他腰带,低声问,“……要不要?”
季千里不答他,只擡起手,颤巍巍去解他的衣裳。
但左手难以施力,一只手解了半晌,那结却跟他作对似的,弯弯绕绕缠成个死结。
他恼得很,越东风轻笑出声,“要这样解。”
他像教小孩子那般,手把手握住他的,教他解开死结。
很快,衣裳松垮垮挂在身前。
季千里却一愣,指尖颤抖着轻触上去。
那几根雪白细嫩的指尖下,那些伤疤何其丑陋狰狞。在那个头一次彼此坦诚相见的夜里,他们都不曾见过对方身上有这样的伤。而那胸口处一道尺长刀伤更很深很深,以至于像要永远留在这具身体上了。
他声音发着颤,“……痛不痛?”
“不痛。”
“怎麽会不痛?”
越东风握住他那只废手,摊开来看,“是小师父包得好。一只手不好弄,是不是。”
季千里点了点头。
随後又摇了摇头。
在替他包扎後,这些伤他再不曾看过一眼,在那不知生死的时日里,他也根本不在意。到了此时,擦血洗伤时被压抑的那些念头才敢放生出来:原来就在他苦苦挣扎时,这个人也痛得很。那句“他死了”,虽与死不同,却已差不离了。
他又落了泪。他不知道这是怎麽了,只是心痛如绞,好似那些伤透过指尖过渡到了自己身上,甚而比自己那时还要痛上许多。
越东风不再说话,吻上他眼睛,轻轻吮去他眼角泪痕。
见眼泪又冒出来,他叹道,“千里,你嫌我丑了?”
季千里摇头。
“那你不要流泪。你再哭,我也要哭啦。”
季千里果真擡起眼看他——但这人眼睛里笑盈盈的,哪像要哭的样子?
越东风望着他,又笑,“你摸摸,便不痛了。”
这本是句逗孩子的玩笑话,但季千里依言抚上去,又凑近吹了吹,“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