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方狐狸,你忘记了,我从来不会动女子一分一毫。」
她走到我面前,离我很近,我才发觉她的睫毛很长,投影在小麦色的两颊上,如杨柳梢掠过黄土地。
央九忽然擡起手臂,一阵风朝我的额头上挥来,我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却见她只是轻轻捏起我额头上的碎木屑。
她有些别扭地刻意将有些粗的声音压细,声调温柔地问我:
「小姑娘,你记得《山海注》里面有夹带什麽东西吗?」
陈老板刚从昏厥中醒来,口吐白沫,自言自语:「女魔头被夺舍了?」
被央九一个眼刀过去,又如鹌鹑般缩着脑袋。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先前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响起。
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男子眨巴着狐狸般上挑的眼睛,笑眯眯地朝着我作了一个揖:
「在下方予鹤,是《女驸马》的头号书迷,未经允许,唐突相见,甚是抱歉。」
原来这位便是之前陈老板说想要见我的那位读者。
此人身形高挑,模样却是如白面书生一般看上去温良可欺,尤其是眉间一粒红痣,如妖似仙。
袍子上的金丝线绣的飞鱼甚是惹眼,他大喇喇地坐在被劈飞一截的凳子腿的太师椅上,晃悠着修长的腿漫不经心地盯着我。
而央九则是挺直着身子,面色微冷地警告:「这是王府奉旨办的案子,请你不要插手。」
方予鹤脱下官帽,一脸无辜:「我来书局歇歇脚,几时说我要查案了?」
「我干差事不过是应付,哪像你,为了那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别吵嘴,听这位姑娘说。」
两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我。
一个穿着盔甲,一个穿着官服。
都是一样的高大,身上都有着藏也藏不住的肃杀之气。
盯得我毛骨悚然,我仿佛如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再让我看一遍《山海注》。」
我故作镇定地接过书,背後沁出丝丝凉汗。
他们看上去对我并无恶意,甚至可以说是很客气,可是我最害怕的便是将自己置身于他人的掌控之中。
就像现在的小姐对我,也会给我赏赐和体面,但这样的礼遇,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所谓礼遇和刀剑相加,不过是一线之间,他们的一念之差。
我摒弃杂念,一页页翻阅着书页。
什麽都没有,没有夹带,没有标记。
「我没找到……」
但在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扒开书缝,果然找到了一张隐隐被撕去的痕迹。
「如果你们要找的东西是某个线索,没有多馀的夹带的话,那这个线索也可以是《山海注》本身的内容,你们可以比照其他完好的《山海注》,从而推断缺的是哪一页。」
「你们放心,我和陈老板绝对不会对那残缺的一页好奇的。」
陈老板立马感知到我的话中话:「就是就是,我就当两位大人没来过,什麽椅子丶花瓶都是自个儿囫囵摔下去的。」
方予鹤噗通一声被逗笑:「别害怕,店里的损失央九会赔的。」
央九正在仔细地对照着到底是哪一页残缺,猛然被喊到,擡起头,闷闷地不好意思道:
「这位掌柜,对不住了,刚才进来时被一队人马拦截,我以为你与那些人勾结,所以杀红了眼。」
陈铎摸了摸脖子,有种劫後馀生感:「差点新头换旧头。」
在这有点紧张的氛围下,陈铎的话一下子打破了这种尴尬,好像春日暖阳化开冰面。
我们发出一阵莫名的笑声。
四张脸,对视彼此,缘分从此开始。
很多年後,我们四人相聚。
三人浇满酒,一墓空饮酒。
人生无常,唯念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