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被一阵狂风卷上天空,消失不见。
八十五
我开始着手谋划,要怎麽把我娘带来的毒,偷偷添在锦嫔的吃食里。
顾岑似乎对我很感兴趣,这时候他的青睐有加,倒成了我的绊脚石。
他隔三岔五地来留宿,我根本找不着机会去做坏事,真是气煞我也。
在我急得百爪挠心,恨不能操刀把锦嫔捅死的时候,她自个儿先咽气了。
这是入宫的第一个冬天,听到锦嫔自缢身亡的消息时,我已位及嫔位,正在喝桂圆粥。
炉内的柴烧得正旺,但听小桃绘声绘色地说完锦嫔死去的惨状时,我依旧觉得後背发凉。
没想到死于非命的,竟是被我视为幕後黑手的锦嫔,这是否说明,我一开始想岔了人选。
我费尽心思查来的线索,竟都只是一场徒劳。就状并没有变好,依旧是敌在暗,我在明。
小桃不知道我兔死狐悲的心情,一面捏着我的肩膀,一面津津有味地同我她听来的消息:
「贵人,听闻她唱歌复宠之後不过几日,便惹恼皇上又失了宠。她有意求宫中嫔妃打点,但她平日做人太差,总爱争人一头,谁伺候皇上的时候甘愿皇上被人叫走啊。所以啊……」
她将话头拉得极长,我有时觉得这孩子般热爱炫耀的心态十分可爱,总会很应景地接她的话头,只是今日笑得有些勉强:「所以?」
「所以,她就想方设法地去求长公主。」她压低声音,「您知道,皇上最重情谊。长公主圣驾受她阻拦,马儿受了惊扰,将长公主甩下马背,长公主脾气好,一笑了之,未曾提起此事。不知谁捅到皇上那儿去了,皇上大怒,将她贬为庶人逐出宫。可昨儿她在宫中自缢了。」
我不觉得幕後黑手会如此轻易落马,于是追问道:「她真死了?可有人见过她的尸首?」
「真死了,尸首已火化了。」小桃道,「好多人都见过。只因她是庶人,宫里才没消息。」
就在回想,单凭我那夜无恙便怀疑侍寝的她,确实不严谨。真凶不下手的理由还有很多。
我的心登时沉入谷底,防错人了,看来这半年活得安稳,是我运气好,而不是我够聪明。
仰仗运气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能给我带来安全感。重要的是我必须找到活下去的保障。
我别开眼,看到窗外天色已晚,顾岑下朝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及时为这段谈话画下句点:
「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就是。还是咱们娘娘知进退,懂分寸。」
她一副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见院门前闪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识相地闭上嘴。
八十六
来得正好,此时我自觉难保安危,想向顾岑讨点儿会武的下人,保全我的性命。
顾岑擡手弹弹我的额角,伸出指尖戳我的脸颊:「怎麽了?爱妃脸色会这样差。」
我垂眸道:「最近几日心慌得厉害,夜里出门,总觉得背後有人在偷偷盯着看。」
他宽慰我,说我夜里不要出门,乖乖待在殿内便万事无忧,噎得我说不出话来。
顾岑收起折扇,勾我的下巴:「朕在前朝已受够那些弯弯绕绕,有事合该直说。」
果然瞒不过顾岑的眼睛,他对我向来纵容,暗示不成,我索性明着向他讨要人。
「宫中那些传闻早有了,爱妃先前倒没讨,偏在此时拉下脸来向朕讨人,为何?」
「锦嫔自缢于宫中,又与臣妾有过节,若她亡魂来纠缠臣妾,臣妾该吓破胆了。」
「怪力乱神之事,今年在後宫屡见不鲜。爱妃初入宫时,倒不曾向朕示弱。偏在锦嫔过世後找朕讨人,说明爱妃不是怕亡魂,是怕她的亡魂。爱妃为何独独怕她一个?朕很好奇。」
顾岑撇下我,坐在椅上,双腿交叠:「回答朕的问题,这是朕给你第三次机会。」
都说伴君如伴虎,我总算有所领教。偷梁换柱瞒过顾岑,可不能就当他是傻子。
若我再含糊其词,惹怒他不说,许会让他对我起疑,那近日的宠爱也保不住了。
思索後,我不得已剖白心中的部分想法,从与李妙语相谈,再到怀疑锦嫔一事。
至于偷梁换柱入宫丶我娘私藏毒药丶头七烧书作祭一事,我自然暂且按下不表。
顾岑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所以爱妃恃宠而骄,欺上瞒下,做了这样一件大事?」
我心里一沉,心想他果然要动怒,快磕头卖个惨先,争取宽大处理。谁知顾岑却伸手捏住了我的衣领,像拎小鸡一般,把我提溜起来,大笑道:「你慌什麽,朕心里门儿清!」
贴身的亵衣因他的动作,同後背来了个亲密接触,竟然已是湿哒哒一片,我出了好些汗。
八十七
我右眼突突直跳,这话可比方才的问话要可怕多了。
门儿清,他知道的究竟有多少,不会全都知道了吧。
不可自乱阵脚。我摆出懵懂的作态:「皇上知道?」
「门外那两个太监是朕的人,朕知道你在灵堂捣鼓什麽。缘由朕倒没想明白,但後宫琐事繁多,朕不能桩桩件件都管,没折腾出事儿,便随你去了。谁知今日不过逗逗你,倒把此事给问出来了。朕可算是瞧着你的真面目了,淮北呀淮北,平日在朕面前装乖,倒胆大得很。」
「皇上谬赞。」我松了口气,心道可恶的顾岑,把我吓了一跳。
「瞧你这样子,定是在恼朕故意吓唬你。」他伸手弹我的脑壳。
凝滞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我顺势倚在他怀里:「臣妾可不敢。」
「你连棺材盖儿都敢揭,还有什麽不敢?你想的确实不错,朕知道,那虎不是鬼,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