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妾怕……”
潘淑哭得泪眼婆娑,向孙权怀里扑去:“妾怕见这琴……只要见到这琴,便会想起适才险些被中宫毁去容貌之事……妾求至尊……不要再让妾见到这琴了……好不好?”
孙权沉默,未语。
半晌,拾起青冥。
“把琴给朕。”
孙权的目光如同三尺寒霜,直直望进步练师的眼底。在他手中,嗜了血的青冥锋芒毕露,闪着凛凛寒光。
步练师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向後退去。
孙权墨瞳微寒,虽在病中,依然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此琴不详,近来惹出不少事端。今日中宫擅闯宫门,以此琴为利器,伤害姬妃,本该严惩。朕念你是初犯,不予重罚。你若执意违抗朕的诏命,不要怪朕不顾昔日情分。”
适才被琴重击之处还在作痛。
若有歹心,琴确可为利器。
步练师颓然想着,将怀里的凤鸣抱得更紧。
潘淑哭得更伤心了。
“妾在织室时,常听人说,中宫德行俱佳,堪为吴女表率。如今有幸侍奉御侧,不想竟见中宫如此专断横行,目无尊上……这吴宫乐器,一琴一笛,皆为至尊所有。中宫凭何自作主张,不愿交出呢……至尊龙体违和之时,中宫即便贵为吴後,也不至于僭越至此……”
她抽抽搭搭,越说越不留情:“妾听闻,此琴原是吴侯赠予中宫……中宫今日以此琴伤妾,不知吴侯可知内情……”
孙权眸色冷了冷,避开那团雪白之物,逼近步练师的身前。
“适才的话,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殿外秋风骤起,风卷云天。建业上空倏然晦暗,大片阴云由北而至,须臾之间,便已笼罩了整个京城。
豆大的雨点随之落下,步练师怔怔望着孙权,心底忽然一片冰凉。
有凤来仪,百鸟朝之。
当年孙绍奉此琴给她,是念她能与孙权帝後一心,同仇敌忾。
如今徐氏已除,孙权却要亲手毁去此琴,毁去他们的同心同德。
雨帘如幕,夹杂着吴地尚未褪尽的暑气,倾泻而下。步练师静静地站在雨幕前,任凭决堤洪峰般的大雨,从遥远苍穹急涌而至,将她淹没,将她吞噬。
这场迟来数月的大雨,终究还是姗姗而至。
暴雨如注,孙权的声音不高不低,掠过雨声缝隙,侵入她的耳畔,带走最後一丝温存。
“凤鸣乃是吴侯所制。中宫身为吴侯养母,首当其冲应当领罪。吴侯今日虽不在场,亦是难逃其咎。中宫今日若不留琴于此,朕便只能下诏,将中宫禁足。再遣使去驿馆,好好问问吴侯,他制的琴伤了人,应当如何处置。”
***
琴已断。
情何在。
孙权收剑入鞘,潘淑还在低低哭着。
“不哭。”
“朕在。”
孙权温柔的声音在殿上回荡,渐渐抚平潘淑的哭声。
帝妃并肩而立,越过那被斩为两段的凤鸣琴身,朝着那个不属于旧人的温柔乡里,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