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一族,雄踞至今,却无人真正享受过世间温情。”
“你的出现,是上天给朕的恩赐。”
“亦是上天……给朕的惩罚。”
***
青冥剑出鞘时,步练师的身体,早已透支。
她不明白孙权如何在转瞬之间容光焕发,更不明白那跟随孙权多年的黄门,如何在一夜之间武艺高强,以血肉之躯挡下陵卫队的重重围击。
刀光剑影间,孙权身姿矫健,全然不似病中疲态。
数十招後,馀武不敌,逐渐落入下风。孙权举剑一挑,馀武手中铁剑已然飞出。
铁剑落在地上,发出铮然之声。
馀武怔了半晌,打量了孙权一番,说:“太子没有猜错。至尊这病,果真来得蹊跷。”
他冷眼望着孙权手中青冥,说:“藏剑于琴身之中。至尊身在九五,难道忘了祭祖的规矩吗?”
孙权举剑而立,说:“祭祖之仪,朕未曾忘。倒是尔等,欺上灭祖。见朕病重,便将忠心一并投了太子。”
馀武愤愤望向不远处的黄门尸身,说:“若不是此人老谋深算,表面投于太子,心中却还向着旧主,臣也不至一时犹豫,坏了太子大事。”
话至此处,讥讽一笑,说:“臣没想到,无根之人,倒也不全似吕翊那般见利忘义。至尊有此宫人相伴,倒也不算凄凉。”
青冥剑锋一转,剑锋已然抵上馀武咽喉。
孙权眸色森然,厉声问他:“你到底是谁?与太子是何关系?”
颈间有血渗出,馀武忍痛望着孙权,讥笑说:“臣是谁,至尊当真不知吗?”
心头掠过无数念头,片刻之後,孙权喃喃说:“馀武,徐武……”
他身形微动,手中剑柄却已握得更紧。
“朕与父兄,竭虑一生。尔等仍是选了她。”
徐武冷然一笑,望向孙权的目光中隐有轻蔑,说:“钟山陵卫本是徐氏家将。当年至尊登顶九五,若无先後悉心安排,至尊想在这荒山之中掘土铸墓,是绝对办不到的。”
言罢微一侧目,瞪视步练师:“若不是这个女人,蓄意谋划陷害先後,徐氏一族,也不至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太子口谕,为了东吴安定,必取此女性命!至尊若与太子意见相左,认为臣大不敬,大可斩下臣的头颅!臣为太子,甘愿赴死!”
孙权双目通红,说:“贬黜武仁皇後,是朕一人的决定。朕这麽做,是徐氏不敬。朕不得不除她。”
徐武目中恼怒犹存,似是要将帝後二人吞噬:“当年至尊不顾先後情意,执意迎步氏入府。位及九五,又许步氏中宫之位。至尊这麽做,可曾想过先後的感受?可曾想过先後是否为人所敬?”
眼底似有波澜掠过,孙权眉目微蹙,身形却有一瞬的晃动。
山风吹过,青冥剑锋一斜,徐武一个侧身,已然跃了出去。
当他借山势再度跃起,执起铁剑向孙权背後刺来时,步练师已不能记得,自己是如何避开那道剑锋的。
她只记得,眼前似有人影一闪,回过神时,孙权已横在了她的身前。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步练师怔怔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孙权苍白的指尖,逐渐被鲜血染红。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在脑中踏起纷扬尘土。
恍惚之间,她恍若踏入一个幻梦。无边无尽混沌之中,她已无法清晰忆起,这是孙权第几次救她。
身前孙权徒手挡剑,虎目似火。鲜血顺着指缝滑落,他却仿佛觉不出痛。
下一刻,他拨开剑身,对着徐武便是一掌。徐武飞了出去,撞在树上,发出闷沉的声响。
那一掌中气十足,徐武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至尊如此护佑一个女子……为了她……不惜假以祭祖之名……唐突先帝……到头来……只会因小失大……乱了东吴大局……”
他颤着双手,一点一点向前爬来。
“步氏不死……太子……不会罢休……”
“至尊……当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