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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仪（第1页）

母仪

四月建业，春意正浓。

太子孙登入京请愿，已于京城滞留半月有馀。

徐氏入狱这段时日，孙登几乎日日罚跪前殿之外，不吃不喝，绝食请愿。

是日一早，步练师一袭水绿色印柳织锦深衣，由宫女提着食匣，徐徐转出西殿，向前殿行去。

跪了十好几日，孙登眼下乌青，唇角泛白，察觉来人，凤目微微一动，并未啓齿。

步练师望他半晌，说：“太子这般不爱惜自身，即便来日与长夫人团聚，亦是无福享受母子之情。”

食匣打开，她躬下身，亲手递上食盘。

“都是太子喜爱的吃食。久跪伤身，太子好歹吃些，补补体力。”

食盘飘香，带着一点温热，孙登却不理会，双目直直盯着紧闭的前殿大门。

“多谢二夫人关怀。至尊和二夫人一日不释母亲，登儿便一日不进水米。”

步练师轻叹，收起食盘。

“太子绝食相抗，若是惹恼至尊，长夫人在廷狱之中，不知又要遭受多少折磨。”

殿外杜鹃正开，一片鸟语花香。孙登静了半刻，忽然红了眼眶。

“二夫人，母亲她……她……”

他双膝微侧，面对步练师伏下，声音呜咽。

“登儿求二夫人，放过母亲吧。”

伏了片刻，未闻应答，又颤声说：“千错万错，皆是登儿的过错。那日樊山国宴，登儿不该莽撞出言，向至尊提请立後一事。若非登儿一时失言，母亲也不至心生妄念，存了陷害夫人的心思。夫人若到今日仍还有气，便是打儿，骂儿，罚儿都不为过。只是母亲年近中年，又因囚中困苦，似是乱了心智，如今连人都不会认了……舅父已被徒流交州，请夫人看在往日情分上，饶恕母亲，许她回宫静养吧……”

话至後来，已是泣不成声。

水绿色衣襟微微一摆，步练师躬身，伸手扶他。

“太子，起来说话。”

孙登伏地不动，步练师叹了口气，说：“并非是我不愿放过。只是徐氏一族罪孽深重，至尊已经下诏严惩。若是我此时去求至尊，日後宫中再有人恃尊生骄，祸乱朝纲，至尊那里，我如何说得过去。”

孙登呜咽垂泪，步练师见他哭得伤心，有些不忍，叹说：“原本不让太子知晓。罢了，我告知太子一事，太子不要张扬。”

地上身影一滞，孙登缓缓擡头，清秀面目带了疑惑。

步练师遣退宫女，压低声音，说：“至尊已遣了後将军离京，押送你母亲秘密回吴。现下她已入了吴县，在徐府故宅幽禁思过了。”

***

步练师步入前殿。

孙权端坐案前，正在批阅奏疏，见她进来，沉声说：“回去了？”

步练师颔首，说：“太子挂念徐氏，听说她已回乡，即便是幽禁，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估计再过几日，便会宽心回陪都了。”

“太子倒很孝顺。”

孙权放下奏疏，擡手活动仍馀隐痛的右肩，说：“徐氏携刃上殿，朕未夷她三族，已是格外开恩。太子还这般不懂规矩，日日和朕聒噪，妄图为罪妇说情。”

步练师行至案边，说：“太子年岁尚轻，徐氏毕竟是他生母。”

孙权拉她坐下，侧目，擡手，抚过她面上道道深红血痕。指尖过处，温柔而沉重。墨瞳里，有懊悔，亦有愤怒。

“都怨朕，那夜与子继多话，没护住你。朕顾及太子，不杀罪妇。阿师，你不要怪朕。”

步练师握住孙权的手，感受着他掌间温度，说：“该给的，不该给的，至尊全给了妾。妾倍沐圣恩，只要徐氏安分守己，妾不会因一己之私，不顾至尊的大局。”

女子吹气如兰，孙权胸口一热，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