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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断（第1页）

琴断

西殿内室，昏暗阴冷。

孙权披着玄色帝衣，面色铁青地坐于案台之後。

病中孙权虎目混沌，眉宇之间憔悴不堪。在他鬓边，藤蔓一般的皱纹遍布开来，如同岁月留下的诅咒，困禁他的一生。

帝後良久未言。

在他们之间，有无形的屏障，缓缓展开。

“朕病了多日，中宫一直忙于後宫琐事，不曾遣人来问。”

孙权森凉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似在叙述，亦似是在悲叹。

“阿淑正值芳华，容色最是珍贵。中宫身为女子，以己度人，当知容色受损，于女子而言意味几何……”

似被什麽击中一般，殿下的步练师缓缓擡首。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仿佛从那双曾经炙热的眸里，望见了那场早该被遗忘的大火。

火舌掠尽之处，孙权眸底的戒备丶疏离，尽数浮现。

眼前这位男子，是东吴天子，亦是她的结发夫君。

前世，今生。

在同他相处的无数个日夜里，她与他一直恩爱有加，不曾辜负。

即使心中那个淮水之梦再好，徐氏作乱之前，她一直将其小心封存，不愿它破坏了他们之间那份心照不宣的夫妻默契。

可徐氏之後，潘氏之後……

步练师凝视着那双眼眸，良久，屈膝跪下。

“妾今日无心之失，伤及潘妃面容。罪无可恕，甘愿受罚。此事皆由妾一人所起，恳请至尊责罚。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她这话，本是为无辜的阿菀说情，不料无端惹恼了孙权。

“中宫所谓‘无辜之人’，可是真的无辜？”

孙权声线低沉，染了病气的虎目灼灼似火，说：“中宫心存仁厚，向来严己宽人。可朕适才并未说要牵连旁人，中宫何故如此着急，要替那‘无辜之人’撇清干系？”

心底什麽东西猛地一动，步练师急言辨说：“今日之事，全因妾记挂至尊圣体，一时失手伤了潘妃。阿菀侍奉妾数月，对妾尽心尽力。妾适才的话，是想请至尊莫因妾之过，连累妾的宫人。”

听步练师有意袒护自己，一旁的阿菀忙跟着说：“至尊！中宫绝非有意伤害潘妃！是潘妃阻拦中宫入殿，推搡奴婢，无意撞上了琴弦……至尊说中宫不遣人来问，那是因为……潘妃传至尊口诏，说至尊不见外人……这是误会，绝非中宫有意为之……”

“住口！”

孙权冷冷打断阿菀，说：“没问你话，谁允许你在此聒噪？”

他双目通红，瞪视步练师。

“朕确实与阿淑说过，不见外人。可那是朕对外臣所说，并非对宫闱内人。中宫身为後宫之主，若真有心，即便是托个宫女，送些信笺帛书，问候一句，也不是不可……”

他越说越气，声调竟也高了上去：“自朕江北失利，宫中流言四起，说没有吴侯，东吴便北伐无望。中宫对朕不闻不问，难道不是在怪朕，未取合肥在先，册立新妃在後，要替自己出一口气？中宫缄口不言，朕新封的吴侯亦无声音。你们母子连心，可是盼着朕一命归西，好成全你为太後，他为新帝的大逆之心？”

仿佛有块巨石，沉沉压在心口。步练师欲再说些什麽，又觉得说了什麽都是白说。

“妾与吴侯，绝无谋逆之意。”

内室阴冷，孙权斜倚漆木案边，眼中眸色更冷。

“朕与你结发多年，待你不薄。你口口声声说，对朕没有谋逆之意。那麽重阳家宴那日子夜，你与吴侯在东殿说了什麽，吴侯给你留下了什麽。你们二人背着朕，私下里筹划了什麽。真当朕病糊涂了，什麽都不知道吗？”

***

潘淑从内室扑出来时，绝色容颜已被纱布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