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剑眉微蹙,示意侍卫退下。
徐氏发髻凌乱,蜷在大殿中央,宛如一只被人剥去皮毛的母兽。
“妾还想说……妾还想说……”
她低下头,不住颤抖,像在组织语言,又像在喃喃自语。
“妾还想说……妾对至尊一片真心,请至尊……定要……定要成全妾……”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听不真切,孙权皱了皱眉,不悦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拉她下去。
侍卫正要靠近,徐氏忽然高喝一声,纵身一跃,掌间现出一把锋利尖锐的裁衣小刀!
那小刀轻巧锋利,显被徐氏磨了无数次,此时骤然捅出,一时竟如脱弦弓箭,猛地向步练师刺来!
“噗”的一声,刀身没入孙权後肩,刺破了他玄青色的龙纹朝服。
徐氏一惊,蓦地松手,小刀掉出,带出几滴刺目的鲜红,“铮”的一声落在地上。
侍卫乱步上前,将徐氏扯了回来,摁在地上,徐氏的唇齿磕上砖石,登时崩掉半颗门牙,满嘴猩红。
步练师被孙权扑在怀里,心惊不已,扶起孙权,高声喊:“来人!来人!”
黄门应声而入,见了孙权伤势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取来纱布,唤来御医。
御医进来,拨开孙权右侧的衣襟,缠布上药,为他止血。
步练师眉目含忧,怔怔落泪,说:“至尊腿伤未愈,又被毒妇伤了肩背……至尊……至尊圣体受难,可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毒妇……”
孙权捂着右肩,面色惨白靠在她的身上,恨恨瞪着殿下满口血污的徐氏,兀自喘息。
“竟敢在宫中携带兵刃,行刺朕与夫人……朕今日若不杀了你,你便不知这东吴江山,到底姓徐,还是姓孙……”
徐氏双手被侍卫扣在身後,几乎生生折断,她怒目圆瞪,口中鲜血淋漓,不住嘶喊。
“步练师!你这个贱妇!”
“至尊为你挡刀,为你负了满朝文武,你却连最起码的爱,都不曾给过至尊!”
她的声音刺耳,夹杂着阴森瘆人的冷笑,回荡在空旷的前殿之中。
“就算至尊立你为後,你敢说,你与至尊共枕多年,有一日一夜,是真心爱过至尊的吗?你敢说你的心里,除了仰仗至尊,图个傍身之处,真对至尊有过什麽夫妻之情吗?”
“没有!你没有!”
“你只想有个抚养宗室的名头,免得老死之时膝下无後,无人给你送终!你只想着你自己,你的老有所依,你的茍且偷生!”
“你没有为至尊想过!没有!从来没有!”
大雨肆虐而下,砸在建业宫灰暗的瓦当之上,也砸在步练师微微震颤的心头。
徐氏的怒骂有如一道又一道从天而降的利刃,尖锐锋利,直击要害,刺破她与孙权多年未曾触碰的旧伤。
她怔怔坐着,一动不动,像是沉溺水底之人,除了窒息,恍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侧人影先动,孙权踉跄起身,侧对着她,脸上布满衰颓。
窗外雨声湍急,孙权的声音盖过雨声,低缓深沉,乍然听去,犹如冰封的枯井,没有一丝温存。
“朕乏了,不想再听罪妇聒噪。”
“堵住她的嘴,把她押入廷狱。”
“之後一切审讯问话,生杀刑剐,一并交由步夫人负责。无须再来向朕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