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
陆云的话不难懂,可尤理还是保持聆听的模样,垂着眼没有看陆云的神情,也没有回答她半句话,似乎这番话让她很难懂似的在沉默消化。
“我不想念师范,我也不想当老师。”尤理良久答道。
即使她清晰地知道,这点抗争其实毫无意义,她完全属于没有决定权的一方。
陆云显然没有多理解她的想法,继续语重心长劝道:“师范是最适合你的专业,其他的专业你没背景没资源,你出社会谁能帮你呢?万一工作不好找,指望我继续养你吗?你老老实实听我的,念个师范出来回来宁南当个老师,或者去别的地方也行,最好是能到发达一点的地区工资高,又稳定。既有社会地位,脸上也有光,以後要结婚妈也能给你介绍对象。”
陆云像在给她画好了一张地图,她还没开始迈开脚去走,仿佛就能看见自己以後如何步入年老。
“我不怕工作不好找,我相信我自己,我答应你,毕业之後绝对不来麻烦你。”尤理坚持自我道。
“或者,你帮我办学贷,钱以後我自己还。”她补充。
陆云:“学贷的事你考虑都不用考虑,我不会帮你办的,学费我替你交得起,我是你妈,我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你别老想着跟我划清界限,听我的好好念书,以後你会感谢我的,将来你……。”
尤理听得有点不耐烦,无可奈何到达极限的时候很大概率会被转化成愤怒,于是,下一秒客厅里就发出了她接近崩溃的声音。
“够了,我为什麽不能有点自由呢?!”
“我就不配拥有一点自由吗?!”
“从小到大我哪句没有听你们的,你们离婚,我被扔来扔去我有过怨言吗?!”
“既然不想要女儿当初生下来的时候为什麽不掐死我,为什麽不掐死我,为什麽不掐死我?!”
除了当孩子那会儿,尤理在陆云面前哭过之外,这是她长大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泪流满面,第一次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怒吼。
这次,她管不着有没有发脾气的资格,她只认为这件事情坚决不要低眉顺眼地接受,她深藏的委屈和不甘像头疯化的狮子。
而陆云,坐在沙发上平静地擡头看着尤理,像是完全预料不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沉默良久,她还是缓缓道:“我知道你怨我,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我跟你爸都对不起你,我们确实希望你是个男孩儿,但既然你作为女儿出生了,我们也决定养育你,这是我们一开始的态度。”
“把你扔去大伯家,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比起爱你疼你,能比让你活着养你长大更重要吗?你怎麽就不懂呢?後来离婚我们也很难预料,让你夹在中间确实为难你,可你爸和我都共同给你生活费,我也没有完全不管你,你还奢求什麽呢?自由?你才多大只你就谈自由?”陆云说到这里,头疼似的抚额,深深叹了口气,好像她才是受苦最深的那位。
她语气缓和下来,继续劝道:“你这个年纪不适合独自做决定,你就听我的就完了,听妈的话,报师范。”
“你是我生的,我一天养着你,你就得听我的,这是人生大事,你多恨我我都得替你做这个决定。”陆云说话间就拿来了电脑,放在尤理面前。
尤理没有反应,就定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你就不问问我将来想做什麽,想读哪个专业吗?”
“这都不重要,你分数那麽高,报个师范选一门你最喜欢的学科就足够了,以後你就会发现,你年纪轻轻里的这点热爱,根本就微不足道!”陆云说到这里又克制不住地微微激动。
“坐下来吧,咱今天把志愿填了。”
她拉了拉尤理的手。
尤理没有反应,过了会儿,她咬了咬牙,不屈服地告诉陆云:“这个大学,我不念了。”
把话撂下,她径直转身走出了门,陆云跟着跑出来喊她,她压根没搭理,沿着马路一直奔跑,死活要逃出她的视线。
陆云的电话打过来也没有接,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拒绝好几遍後,对方终于放弃了,她一个人走到林荫路上,步伐慢了下来。
路的方向她熟悉,边走边给沈嘉木发消息,对方没有秒回,回消息的时候是十分钟之後,这时天上乌云骤起,小雨很快下了起来。
尤理包里一直有伞,她机械地从包里掏出来撑开,途中路过那家绿色店面的奶茶店,尤理走近来到点单机前,看到了新品上新。
店员是位年轻的小姐姐,亲切地问她需要点什麽,尤理在思考。
……
“寒天茉莉”
“大杯。”
“7分糖,少冰。”
点完餐,尤理道了句“谢谢”,并补充说要打包。
沈嘉木回的消息说是在家里头等她来,没想到尤理才刚走到家楼下的便利店,就看见他人从前方走来。
“你怎麽下来了?”尤理惊讶地问。
沈嘉木走近她,边摘下她的包边说:“等不及,就下来了。”
尤理没忍住朝她笑了笑,这场过云雨又很快地停下来,她收起伞,顺便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说:“给你带的,路口那家店的新品,尝尝。”
“寒天茉莉?”沈嘉木看了眼名字,“看起来好像会比寒天奶绿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