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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pi 15(第2页)

热那亚已经彻底醒来了,贩卖甜食的推车丶卖唱者和乞丐占据了广场上惯常的位置。雾气散去了,如果角度合适,能从建筑物的缝隙里看见港口林立的桅杆和船帆。格里夫斯跟在後面出来了,提着野餐篮,软拖鞋换成了一双深棕色的麂皮鞋。

如果有人恰好留意到他们,多半会认为这两位先生是去海钓的。这毕竟是个晴朗无云的日子,风浪有些,但并不足以构成问题。他们沿着坡度和缓的窄巷走向码头,一个有趣的组合,一个高而瘦削,看上去像只脾气不好的鱼鹰;另一个圆胖壮实,所剩不多的白发像棉絮一样装饰着耳朵。就海因斯记忆所及,这位偏爱彩色毛线背心的爱尔兰人一直都是意大利谍报网的一部分,六三年到六七年在罗马,六八年搬到这个西北港口城市,再没有离开。

“要是手头没钱,‘教授’会待在码头上,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只要有点零钱,他会在‘三角帆’咖啡厅里躲着,‘避风’,他是这麽说的,‘我的腿疼得厉害’,只要有人听,他会没完没了地——哦,好极了,看,他在码头上,这可怜人最近恐怕运气不好。”

流浪汉看着他们靠近,假如他有什麽表情的话,都藏在蓬乱纠结的胡子和头发下面了。格里夫斯在他旁边坐下,打开野餐篮,逐一取出威士忌丶乳酪丶苹果丶面包卷和裹在锡纸里的火腿。“教授”大笑起来,听着像兴奋的狗吠,伸手拿起酒瓶,塞进鼓鼓囊囊的大衣里,对格里夫斯说了什麽。

“至少我们知道烈酒让他高兴。”海因斯说。

“他问我们是不是又在找人。”

“跟他说说我们的男孩。”

流浪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飞快地说着话,伴着夸张的手势,格里夫斯时不时回答一句si,催促他说下去。海因斯倚在路灯灯柱上,等这场雪崩般的独白结束。

“他说他从不忘记一张脸,好记忆是他的谋生手段,”格里夫斯开始翻译,“这个叫克里斯滕的男孩,他见过照片,大概两三天前,有人像我们一样在找他,很大方,承诺给他五十里拉,一个他不认识的波兰人,但他大概知道这个人为谁工作。”

“谁?”

格里夫斯犹豫了一下,“他想先要五十里拉。”

海因斯点点头,酒吧老板摸出几张钞票,看着它们消失在流浪汉脏兮兮的大衣里。“教授”撕开锡纸,把火腿塞进嘴里,说了一个名字。

“伊戈·卡扎斯基,”格里夫斯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一只码头老鼠,矮个子,总是戴着绒线帽。他说他不知道伊戈住在哪里,但我们可以问问救世军商店的人,他妹妹在那里工作。”

救世军商店是个逼仄的洞穴,堆满待售的捐赠物,看店的是个穿着救世军制服的老太太,听见卡扎斯基这个名字就皱起鼻子,像是闻到了死鱼的气味。“如果这又是因为赌债。”她开口。

海因斯冲她微笑,向她保证这和赌债无关,声称自己是个从布鲁塞尔来的人权律师,为一个慈善项目工作,正在为战争受害者们寻找失散的家人,卡扎斯基先生和他的妹妹很可能有一个在华沙的叔叔,他十分需要和他们谈一谈。

“但是这不可能,”店员惊讶地挑起眉毛,“卡扎斯基一家是从乌克兰来的。”

您当然是对的,海因斯温和地让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见一见卡扎斯基先生,以便彻底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这关系到一大笔遗産。

半小时之後他们站在了一栋破旧的公寓外面,门前扔着几个长满杂草的花盆,一辆生锈的单车靠在墙边,前轮已经不见了。挂锁形同虚设,海因斯踢开了门,走进昏暗的起居室。

“现在我们要做什麽?”格里夫斯的声音从背後传来,紧接着是响亮的哐啷一声,他碰翻了垃圾桶。

一张孤零零的沙发摆在吊灯下面,茶几上堆着空啤酒罐和捏扁的烟盒。“现在,亚瑟,”海因斯挪开装着毛线和棒针的篮子,在沙发上坐下来,“我们等着。”

——

外面很安静,仿佛也在屏息等待。偶尔出现的脚步声也匆匆忙忙,急于离开。从落满灰尘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逐渐倾斜,拉长了影子。在黑暗之中,旧房子的各种声响变得异常明显,木板的嘎吱,老鼠磨牙的声音,水管在砖墙里的轻微颤动。

远处有人在哼歌,完全走调了,听不出来是什麽。门锁咔嗒一响,没上油的铰链摩擦出干涩的声音。站在门口的影子如此瘦小,像个发育不良的孩子。伊戈·卡扎斯基打开了灯,愣住半秒,转身逃跑。格里夫斯伸腿把他绊倒,海因斯抓住他的手臂,扭到背後。膝盖压着他的後腰。

“幸会,”他用俄语说,“卡扎斯基先生,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关于你的克格勃雇主。”

小个子挣扎着,脸涨得通红,灰色绒线帽落到一边,“你们是谁?”

“游客。”海因斯回答,“我知道你在为索科洛夫工作。”

“没听说过这人。”

海因斯用力一拧他的手腕,小个子尖叫起来,“想清楚一些,卡扎斯基先生。”

“我只是收了钱!”卡扎斯基叫道,声音发颤,“让赌场守门人转交给我的,一百二十里拉,我敢肯定那条脏狗私吞了至少一百里拉,条件是我和我的小扒手们盯紧码头,帮他们抓一个美国人。”

“‘他们’是谁?”

“苏联人!见鬼。”

“索科洛夫在哪里?”

一家倒闭已久的地中海餐厅,那里有个酒窖,他们把美国人关在酒窖里,其馀的他都不知道了,审讯不合他的胃口,而且现在也没什麽可以做的了。瘦弱的乌克兰人半边脸被压在地板上,像鱼一样张合着嘴,“苏联人今晚离开热那亚,飞机还有一小时就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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