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月离去时脚步轻快,刚发了工资,心情很好,一路哼着小曲“蹬蹬”下楼。
江有盈从房间门口追至二楼围栏边,手指紧扣在坚硬木料,手背浮现条条清晰的骨脉纹路。
回头看看我好吗?哪怕只一眼。
一步、两步,屋檐下,大树旁,盛开的花丛边,她就要走了……
似有所感,院门前,沈新月回头招手。
“欸!收拾好记得过来吃饭。”
喜悦升腾,江有盈急忙抬高手臂回应,“好啊——”
裙摆轻灵打了个旋,沈新月在她话出口的瞬间抬步迈出院门。
多一秒的停留都没有,不需要回应,话带到就好,被拒也无所谓,何必执着?
唇半启,手臂僵在半空,许久,才慢慢将牵挂和不舍的触手收回,突然间失去所有力气,江有盈退后几步,背抵墙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于是,再一次不可避免回想起那场盛会。
应该可以称之为盛会吧,屠戮、虐杀的盛会。红黄纸片如断肢碎肉铺得满地,血跟眼泪的温度相同,痛苦的哀嚎和濒死前的
悲鸣本质上没有区别,是身体在发出求救信号。
那满目狼藉不正如她所愿吗?现在装什么深情可怜。
房门关闭,“砰——”,江有盈听见胸腔传来轰然崩裂声。
僵硬挪步,她伸手抓握住飘飞的纱帐,微凉触感从指缝溜走,掌心空空,是握不住的月光。
床笠边角扯拽留下的褶皱,是风暴席卷后唯一能证明那人存在过的痕迹。
沈新月最后一次为她整理房间。
蝉鸣陡然变得尖锐,江有盈踉跄跌坐在床沿,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一个真正爱她的人,毫无保留,即使被掌掴,被推离,仍哭喊着奔向她。一颗热烈而纯真的心。
沈新月并非铜浇铁铸,无坚不摧,那油煎火烤的痛,她终于能共情。
可惜一切太迟。
此后,与她的每一次相见,目光无意识的追随,都折返为刀。
一场浩大而漫长的凌迟开始。
啤酒鸭好吃吗?江有盈尝不出来,她口中满是苦涩。
整夜,她翻来覆去想,假若她也学人跪地哭喊求和,沈新月是否会回心转意。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
江有盈一遍遍问自己,眼下的局面不正是你心中所求。
她以为是解脱,却被困更窄的囚笼,沉没更深的沼泽。
痛苦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沈新月毫无所知,她只看到江有盈始终一贯的漠然孤傲。
沈新月承认自己还没完全放下,她没那本事,桌面文件鼠标右键删除还能在回收站找回,何况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但她不会再试图靠近,无关自尊,她丢脸的事还少了?
是累了,倦了,也是真的意识到,江有盈并没那么喜欢她。爱是相互的,她死缠烂打没有意义,招人烦。
她从来不会让喜欢的人伤心痛苦,她不忍心拒绝任何人,“大胖小子”事件被朋友们调侃至今,可那又怎样,沈新月无愧于心,她没对不起任何人。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是否在往后漫长岁月中偶然一个瞬间想起她,心中有些微的自责和懊悔,都跟她没关系。
小时候看《西游记》,沈新月不懂为啥师徒四人非要取经,到底啥是经啊!现在她懂了,人活着就是不停在闯关渡劫,精彩剧集并不是他们最后取得真经,而是一路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还有美女。
我爱过她,爱是真,我们互相陪伴的日子是真,这就够了。
所以,当她们再次见面,沈新月反倒比从前更加豁达,平和。
只是不想再跟江有盈同桌吃饭了,啤酒鸭多好吃啊,她面无表情,搞得人家毫无成就感。
这种提供不了一点情绪价值的恋人,跑就跑呗,没啥损失。
沈新月早起喂鸡,顺道摘了几根小葱洗净切段,昨晚剩的啤酒鸭拌面条吃。
这季节天亮得早,还不到六点,外婆没起,沈新月昨晚跟她打过招呼,留了两人份的小葱在案板,吃完嘴一抹,拿上塑胶衣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