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裴琅在狱中病重,旁人别说避之不及,不落井下石踩上一脚都算好的。
可是昏暗的监牢忽然打开,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提着药箱和灯盏走进来。
酷暑时节,那药箱又太大太沉,她放下后擦了擦额上的汗。
她小心翼翼剪开裴琅粘着血肉的衣衫,为他一点点清理皮上腐肉。
她心思细,还不忘给他一团干净帕子咬着,怕裴琅疼起来伤了舌头。
监牢脏臭难闻,她守着高烧不退的裴琅一夜未眠,天亮才靠着药箱蜷缩着睡了会。
后来接骨的时候,裴琅怕落下后遗症,便说不用麻药。
换药痛到癫狂时,裴琅咬在清露姐的手腕上。
可清露姐只皱一皱眉头,并没有推开裴琅。
清露姐的俸禄不多,除去买药煎药,打点守卫,几乎不剩什么了。
这些年她的钱都贴给主子了,所以她没什么首饰,也没攒下什么嫁妆体己。
七年的日子,日日如此,过得艰难。
孙喜儿经常怀疑清露姐杀人被自家主子看见了,或者主子曾赏过她金山银山。
清露姐听了这话一愣,就低下头抿嘴笑:
「不是金山银山,是一支红芍药。」
那时孙喜儿还不知道这段前缘,以为送的是红珊瑚雕刻的芍药。
红珊瑚喔,那很贵了。
路上春风吹皱手中宣纸,也吹得孙喜儿心里皱巴巴的。
眼睛酸酸的,孙喜儿有点为清露姐难过。
他到司药司的时候,崔姑姑已经把出宫的名册交给了管内务的徐公公。
徐公公的徒弟二顺子和孙喜儿擦肩时,白了他一眼。
自己跟着主子下狱时,二顺子也落井下石,昧了银子还给他们馊饭吃。
二人早有前仇,打过架也打过赌。
二顺子笑清露姐痴心妄想,说清露姐根本不够格当王妃。
这话给孙喜儿说急眼了:
「敢不敢跟你孙爷爷赌!十两银子,输了给人跪在地上当驴骑,还要学狗叫!」
清露要出宫,眼见孙喜儿赢了一半,所以二顺子擦肩时自然要翻个白眼。
但是自己没工夫跟他理论。
孙喜儿踮脚往里头张望,把字递给崔姑姑的时候松了口气,庆幸清露姐还病着,什么不知道。
崔姑姑毕竟是内廷搏杀出来的女官,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忠字刺眼。
她不动声色地摁下怒气,接过宣纸时发抖的手却出卖了她的愤怒。
崔姑姑冷笑道:
「把这个字裱了,挂在咱们尚食局门口,叫四司的人都过来瞧瞧!
「孙喜儿,去把徐公公追回来,告诉他咱们四司的姑娘好忠心呐!没有一个要走!」
孙喜儿拔腿就跑!
风刮着耳根子生疼,吹得心突突发烫!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天杀的二顺子!老子一分钱也不要了!
就是学狗叫,孙爷爷也比你叫得响亮!
小说《一念清露》第二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