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听出他有些不赞许的意思,问:“师父,修真界的灵石灵脉如此衆多,实行收缴令,难道只为了让斩月谷弟子加快修行速度吗?”
他以自己多年不在修真界的立场发问。
陆岐舟道:“现如今斩月谷中大小事务,连顾流师叔插手过问的馀地都不大。”
言外之意,自是孟濯尘也不知道那些灵石究竟是用作什麽用途。
晨光斜斜地穿过竹帘,在青瓷茶盏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孟濯尘的手静静摩挲着杯沿,茶汤里倒映出他鬓角几缕白发。
孟濯尘:“不管怎麽说,你能回来,便是天大的喜事。我也无需在挂念什麽别的,修行既无法飞升,又活了这麽多年,也已经活够本了。”
“我这把老骨头……”孟濯尘忽然自嘲一笑,茶盏搁在案几上发出轻响。
“师父不过活了二百馀岁就称老?”陆岐舟将茶饼浸入热茶,琥珀色的茶汤泛起涟漪,"好几卷功法还未参透,您当年可是立誓要补全心法的。"
“你们看这茶汤,”孟濯尘忽然举盏对着日光,“陈茶泡得久了,再好的水也盖不住涩味。"他垂眼望着浮沉的茶叶,"就像人活得太久,难免……"
“师父!”齐鸢突然重重放下茶盏,“咚”地一声响,“此番在凡间五年,我有一事不解。”
孟濯尘扬眉道:“是何事?”
齐鸢道:“我曾在凡间见到过一个怪人。”
陆岐舟擡眼看他,孟濯尘举盏的手悬在半空。
“那人看上一只野生的狸猫。”齐鸢盯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明明喜欢得紧,偏要拿竹条抽得它满身伤,逼得他无路可走,再抱回去敷药喂食。您说这是为何?"
孟濯尘没想到齐鸢问的竟然无关乎功法,而是这种问题,沉思片刻道:“许是想磨它的野性。山野狸猫若不够机敏,带回去也活不长久。”
“我倒觉得是驯服的手段。”陆岐舟忽然开口,"先让它晓得痛,再给它甜头。畜生记吃不记打,这般反复几次……自然只认那一个主子。"
齐鸢忽然想起闻人无焉扣住他手腕说"时日不多"时的眼神。
“若那狸猫宁死不肯低头呢?”齐鸢道。
“你说这话,我倒想起当年在凡界接你回来的时候。。。”孟濯尘忽然说起旧事,“那麽小个人儿,马上要被煮了吃,竟然也不哭不闹。”他伸手比划着,“眼睛亮得吓人。”
陆岐舟端茶的手顿了顿。那日他练剑归来,见师父从凡界带回来个小孩,瘦的像个小猴子。他最先记住的,也是那孩子的眼睛。
“後来教你练剑也是。”孟濯尘笑了笑,“冰天雪地里挥剑三千次,宁可冻裂虎口也不肯哭。”
齐鸢喉头突然发紧。
“方才我说人老了,你们还不信,说起过去的事真是没完没了了。”孟濯尘道,"你方才说的狸猫……”
突然,陆岐舟佩剑嗡鸣出鞘三寸。齐鸢警惕,擡头望向窗外,并未看见什麽人影。
"什麽人!"陆岐舟起身按剑,却被孟濯尘擡手止住。
陆岐舟这才觉察到不对,师父比他和齐鸢修为都高,若是真有人前来偷听他们说话,自然是孟濯尘先发现。
近些年来斩月谷里乱七八糟的人越来越多,有修士误闯孟濯尘道居所也并不是奇事。
陆岐舟正要收剑回鞘,却见齐鸢为他剑气所激,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手指无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胸口心窝处。
他动作一顿,道:“师弟,你怎麽了?”
话音刚出,脑中不断撕扯,周围天旋地转,忽地一黑。只见刚才还好好的齐鸢胸口被人破了个大洞,血液汩汩而尽,正是他的剑伤出来的。
不……他何曾伤过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