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日子清贫,两人身无分文。那姑娘宁愿饿著肚子,也会将仅剩的干粮给他。
看著她为瞭几两银子被人踩在地上、看著她说自己一条贱命在青楼给人洗衣服,看著她捧著钱盒哭的撕心离肺……
东傢说:她可是我放在心尖的人,我宁可被踩在地上的人是我,我愿受世间万般苦,还她一世安康。
东傢为瞭让她过上好日子,不再受人欺辱。强忍著离别之苦,跟著商队一路北上。风沙霜雪,泥泞颠簸,一路坎坷风险。路遇马贼时,东傢丢瞭半条命,傢书上依旧轻描淡写著“夫君安好,吾妻勿念。”
老天终是开瞭眼,让他成瞭事。
他彻夜不歇,策马赶回扬州。路上才知道,府宅早就散瞭。兔死狐烹,物是人非。弟弟的尸身还是那姑娘给埋得,东傢说:你看她多傻,死心眼又一根筋,可我就认定她瞭。
东傢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赎回府宅,接回怀胎九月的弟媳,那孩子是傢中香火的延续。
第二天,八抬大轿,十裡红妆,鞭炮声响彻瞭整个扬州城。
东傢穿著一身喜服推开院门,却早已人去楼空。
东傢寻便全城,有人说那姑娘一早出瞭城,走瞭。
天地之大,要寻一人如大海捞针。
东傢没日没夜的画著姑娘的肖像,将佈庄开遍大周十八城。若是谁能找到姑娘,犒赏百两。
郡县没有,就往镇上开。东傢说他隻要活著,就会一直找下去。
若他死瞭,就将自己和姑娘留下的物件埋在扬州城外,若是有一日她路过,让他望一眼也好。
我听完掌柜的话,抱著画轴哭的肝肠寸断。可木已成舟,既已答应瞭阿牛哥,我又怎麽能够食言。
我打手语问掌柜:“阿牛哥呢?”
掌柜说:“东傢感谢他对姑娘的照顾,备上厚礼。他收瞭东傢给的银子,已经走瞭。”
我不可置信地偏瞭下头,顷刻才反应过来要去追。倏地,佈庄外传来一声骏马啼叫,凌乱地脚步声急如星火朝著偏厅走来。
馀光中,墨蓝色长袍身影一闪,停在瞭厅外。
“白穗儿。”裴珩喊瞭一声,扶著门框再三用眼神,却又好似不敢相信的偏开头,蓦地又再次看过来。将近一年,他收到过许多消息,兴冲冲赶过去皆是一场空欢喜。
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许久不说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著嗓子喊瞭一声:“大少爷。”
裴珩蹙瞭下眉,蓦地眼眶通红,唇角微动。眨眼得瞬间,眼泪沿著下颌往下流,打湿瞭衣领。他越是隐忍,眼泪越是止不住。
我攥著画轴的手紧得发颤,低头时大颗的眼泪落在地上,洇进地砖裡。
裴珩缓缓走进来,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撩起长袍跪在瞭地上,腰背挺的笔直。掌柜与他身后跟来的人见状,皆于他一起跪在我面前。
我吓地退后一步,屈膝也准备要跪,被裴珩托著胳膊扶瞭起来。他几度哽咽才勉强张口,刚喊出我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垂著头肩膀颤抖得厉害。
一年多没见,他容貌未变,眉眼间舔瞭些锋利比之前看著更加稳重。可鬓角的头发全白瞭,眼底有压不住的愁苦。
因我的不辞而别,裴珩一夜白瞭头。
我想要扶起他,却反被他抓住瞭手。
裴珩抬起头,眼泪含在眼眶裡,深呼吸瞭好几次才能开口说话:“说好要等我,为什麽,我回来瞭,你却走瞭?”
我哭著,使劲摇著头。
“白穗儿,我裴珩这一辈子隻跪过三次。”
“一次是为瞭救你,一次是为瞭娶你,现在是为瞭求你。”
“白穗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想要什麽,都给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
裴珩紧攥著我的双手,将额头抵上我的手背,哽咽著、哀求著、哭诉著:“我什麽都给你……求求你……回来。”
我跪在他对面,捧起他的脸,轻抚著他鬓角的白发,泪眼止不住的流:“不哭瞭,裴珩……不哭瞭。”
裴珩的眼泪打湿瞭我颤抖得指尖,他一把将我抱在怀裡,力道大的似是要将我揉进他骨血中。
他将头埋进我的颈窝,声音闷闷地:“我托人送回的傢书,你看瞭吗?”
他一字一句的念:“夫君安好,吾妻勿念。”
“吾妻……勿念……”
“吾妻……”
“白穗儿……吾妻……”
我抱著他,轻声道:“裴珩……”
“裴郎……”
“夫君……对不起……”
我一生颠沛流离,孤苦伶仃。
今朝而后,三餐温饱、有瓦遮头。
从此有处可去、有人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