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着源源不断冲杀进战场的楚军,武艺高强的汉军校尉,狂风般席卷旷野的铁骑,如今如脱缰的野马,在原野上留下猩红的痕迹。
我纵马扬刀,追着韩王的帅旗往深处的山川纵横中奔去。
远远只见韩军一路丢盔弃甲,身后有将校拉住我:“太子殿下!再行深入,恐怕不宜,后面接济之楚军尚未跟上。吕将军交代了,让末将保护您,请您安重贵体,万不能以身试险!”
我微微皱眉,他死抓着我的衣襟不放,我望着日落的方向,指鞭道:“韩军从昨夜攻城至今晚,又遭楚军的背负夹击。阵前交战,靠的是勇武与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韩军已然力竭,自然能追。如今孤等气势如虹,彼竭我盈。你看地上车辙痕迹混乱不堪,韩王王旗歪歪斜斜,定可逐之。”
他这才信服般微微松了手,我遂带着四千余人,沿着痕迹,往密林深处追去。
一个时辰之后,却在一条东去河水边追上了零落的韩军。
马蹄扬起尘籽,我微微虚了眼,只见韩王的殷红如血的大王王旗横卧于地。
苍穹的雾霭下,旗上的徽记已然模糊,破碎而污垢。
韩王的銮驾轮轴受损,歪在一旁,我带着人马奔驰逼近。
蹄声一片中却忽然响起了歌声。
我浑身一震,这是谁在歌唱?
调子苍莽,雄浑悲壮。
撼山岳兮气冲斗,
赴水火兮敢迟留!
朗朗乾坤兮战天下,
浩浩苍穹兮尽筹谋。
开始只是一人之声,渐渐却有更多的韩军残兵应和起来。
原来,这竟是韩的军歌。
撼山岳,
气冲斗。
赴水火,
敢迟留。
战天下,
尽筹谋。
上报苍天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与天同寿!
我勒马于原地踟蹰,坐下打着响鼻乱踏,我细细地观察着唱歌的韩军。
发现并非每人都开口,调子也有高有低。
只见数千韩军中有一人身着污垢的华服,明寒的眸光望着河水,嘹亮的歌声穿透着夕阳。
原来,竟是他起的头。
策马傲立的剪影,虽满身狼狈,却似矫矫不群。他周围最内圈的兵士簇拥着他,似乎是要血战。外圈兵士却疲惫不堪,脸上有恐意。
他的歌声缓缓落下,我稍一思忖,便朗声道:“韩王殿下,事已至此,孤知你坐於涂炭,自己才被玷污。定是你身旁的小人挑拨父皇于你,你才一步之错。韩王好生叫兵卒放下刀剑,孤陪你一道去长安,面见父皇。父皇圣明,定不会纵曲枉直,不明你之苦衷。”
他转过了身来,满面须髯,豹头环眼,两鬓染着风霜。
他眯着眼看我,忽然喉咙中爆出一阵嗤笑:“你就是那刘盈小儿了?”
我皱眉:“韩王殿,孤父皇待你不薄,天下尊卑有序,富贵在天,你为何枉顾信义,欺君罔上。举兵而反?你不怕天下人的耻笑么?”
他仰面而笑:“笑话!当年刘三儿起兵时,也不过是一个亭长。人微言轻,氓隶之人,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无赖流氓。非有仲尼之贤,亦无陶朱之富;蹑足行伍之间,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你小儿如今自以为皇天贵胄,身为大汉储君太子爷,说到底,也不过是贱民之子罢了。孤为韩襄王之孙,起自周朝封赏,已历百年。尔何德何能,敢如此与孤说话?”
我也笑了出来:“韩王殿下身经百战,却仍蒙昧无知。岂不闻胜者为王之道理么。天道使然,推孤上位。如今韩王处境,更示天道在孤不在尓。尔为何如此不明事理。”
韩王斜睨着我:“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却也与刘三儿一般无赖。可笑天下都说你仁义,孤却看你惺惺作态。相当年,孤反秦之际,本便是要光复韩国。刘三儿也信誓旦旦向孤许诺,孤为韩王,他称汉王,却不想他张口闭口鬼话联翩,信口雌黄。不多久,他竟称帝了。
背约之人,岂是我韩信,却是那无赖的刘三儿。孤本臣于西楚霸王;臧荼,利畿亦然。却不想刘三儿于燕王罗织罪名,痛下杀手。背信弃义,欺世盗名,枉顾信义之徒,从来就不是我韩信。”
我眼看着围在他身侧几个似要死战的兵卒,心下有了计较,边笑着边悄悄摸上背后的弓箭:“韩王信,又是何必。楚王信比起你来,有滔天之志,更有造世之才,文成武德,功盖千秋,都从不心反,你何德何能,心怀贰志?古语有理,识得时势者,方为俊杰,孤看你还是快快下马投降罢。”
却将韩王朗笑三声,虚着眼看我:“尔以为,楚王信,是真的不想反么?来人!”他的贴身士官马上跪在了他的面前:“去将楚王信的与孤通信之书皆拿过来,给太子瞧瞧。”
只见那名军士从破碎的銮驾中抱出了三卷竹简,他向韩王跪地道:“韩王殿下,车上余此,王府中还有。”
我心中一惊,如今楚王以数万多之众,盘踞许州城,若是这封信给念了出来,楚王不反,倒也要给逼反了。真不想,韩王临死之时,却要将我一军。
韩王好整以暇地挑出一卷,朗声念道:“韩王殿下勋启,孤……”
我身后早有准备的手臂移到身前飞快地挽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去,因为射程极短,那箭射的韩王穿喉而过。
众韩军一瞬间的呆滞,韩王缓缓到下的身躯,我厉声道:“孤与楚王太傅情同父子,天下皆知!岂由老匹夫挑拨离间?!虺蜴凶残,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