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郑成岭在电话那头否认:“不是一格。”
梁牧也一个“那就好”挂在嘴边,就听那边说:“是黄鹤。他在阳朔野攀的时候出了意外。”
事情发生在今天一早。阳朔气候炎热,只有太阳升起之前的气温适合攀登。他是和同伴在结组攀登之后同步绳降的时候出的意外。而原因简单得近乎残忍。他们算错了绳子的长度,又没打绳尾死结,动力绳末端直接滑过了GriGri*,黄鹤跌落五十米高的岩壁,当场身亡。
梁牧也举着电话,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就连池羽,也看得出是出事了,也顾不得任何其他,开口就问:“一格怎么了?”
他挂上电话,只是说:“没事。走吧。”
池羽动了动嘴唇,没敢出声。他有点出神,掏出手机来扫码付款,发现梁牧也已经付过了。他站起来的时候,外套还在椅背上挂着。
梁牧也又帮他拿上了外套。思考许久,他才开口问:“池羽,你和斯阔米什的各位……还有联系吗?”
池羽这才回过神来,拿过来外套,道:“跟郑哥还是有联系,他隔段时间就来问问我怎么样了。还有就是和黄鹤联系的比较多吧。他那个性格,你也知道,我俩总是开玩笑。”
他俩年龄相仿,一年多前在斯阔米什相见恨晚,之后即使他和梁牧也断了联系,也隔一段时间就跟黄鹤聊聊天,互发对方运动的搞笑段子。
“怎么了,你要补拍什么镜头吗?”池羽在这种事情上想来钝感,又在努力多说话,好不让对方猜到他真实情绪。
梁牧也站定了,没往前走。
“是黄鹤。池羽,”他又叫他名字,“我不希望你从别人口中知道。”
“黄鹤?他怎么了?”他没察觉到。
“不是一格,是黄鹤。”梁牧也似乎有种魔力,他说出的话总是稳定的、客观的,经过过滤的。没有情绪,只有事实。
“今天早上的事,攀岩时候出的意外。”
“意外……”池羽还是不太相信。
“嗯,人没了。”
这次轮到池羽转过了头,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前段时间刚刚……他给我发短信,我是不是还没有……”话说了一半,池羽好像急着确认什么,打开手机,翻了几页就找到黄鹤的头像点进去。他得到FWT冠军以后,黄鹤发了长达五十九秒的语音来祝贺他。只是,当时他忙着处理各路媒体相关事宜,他居然忘记了回复。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池羽的话没说完,眼泪就夺眶而出。这消息好像是把他的天空戳破了一个洞,所有悲伤和无力都在同一时刻倾泻而出,如洪流一般裹挟了过去的一切。所有的荣誉,所有的收获,所有的快乐,都归于无。他只不过是一介普通人,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请求原谅,奢望被爱。
可他却总是晚一步。上天仿佛是在惩罚他错误的抉择,失去喜欢的人还不够,还让他也失去了朋友。
他伸手抹,却越抹越多,到最后他实在觉得太难看,就推开他往外走。
“我先走了。”
是梁牧也把手放在他肩膀,拦了他一下。
“你没开车,我送你吧。”
*
池羽的酒店离工作室大概二十五分钟车程。整整一路,他坐在梁牧也的副驾,终于放弃抵抗,任由泪水决堤。梁牧也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人在他面前哭,前任歇斯底里的,母亲温柔绵长的,朋友压抑而悲痛的。可没有一个人像池羽。
他哭的时候如此安静,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到人都要忘记他的存在。
梁牧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控制着自己别往右边看。
可淡淡的苦味还是蔓延过来。他终于明白池羽为什么执着于这种啤酒。他喜欢冬天也喜欢IPA,习惯严寒如他习惯痛苦。
哭泣使得池羽的鼻子堵塞,双耳耳压不平衡,他只觉得右耳难受,这才摘掉了助听器。
世界安静了,潮水褪去,终于回到他熟悉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