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萱最终还是死了,失去了灵根的修仙者,甚至比凡人还要羸弱几分,她死之后,尸身被妖兽啃食,死无全尸。
荒城月(三)
崖城这场人与妖的厮杀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城门大开,满城死绝,血流漂杵。
崖城的惨烈令仙门百家震怒,从此仙门与妖族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厮杀对决。
可这些都与陆萱无关了,妖族浩浩荡荡的南行,崖城被抛弃在最后方,妖族的动乱逼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主战场,没有人关心这座城,死在这里的有人,有妖,没人为他们收尸,于是他们就这样慢慢的腐烂,最后化为白骨。
城门开始腐朽,房屋开始倒塌,青石板缝里长出杂草,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如今已是枯城草木深。
陆萱变成了一只鬼,在城里到处游荡,城里有很多鬼,他们都和陆萱一样漫无目的的到处飘。
陆萱找不到盈儿,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她也离不开这座城,崖城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将他们连人带灵魂全部埋葬。
人死之后,灵魂会受到阴司引渡,可由于陆萱被困在崖城,去不了阴司,于是她就成了孤魂野鬼,孤魂野鬼飘荡得久了,就会失去记忆,失去理智,最后变成无差别攻击别人的怨鬼。
陆萱能感觉到自已的记忆在消失,就每天努力的回想之前的点点滴滴,每天复述一遍防止自已忘记。
直到某一天,崖城的大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人,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怨鬼张牙舞爪的冲过去,却在靠近他五步时直接化为飞灰。
怨鬼没有理智,但有基本的情绪,比如畏惧,怨鬼们哭嚎着逃离,只留下正在复述记忆的陆萱依旧坐在石磨上喃喃自语。
那人十分好奇,凑近了去听陆萱说什么,被打扰到的陆萱非常不满,因为她现在记性很不好,被打断了就得从头开始回忆。
没有理睬这个人,陆萱继续回忆继续复述。
那人听了一会儿问她:“你想留着这些记忆?”
陆萱答:“想。”
那人笑了,折扇往掌心一拍:“这个好办,你以后不要做鬼了,当个妖吧,做妖可以活很久,而且不用担心自已会忘记。”
陆萱很犹豫,因为这满城的人包括自已,都是被妖给杀了,自已变成妖,那不就是和那些东西成为同类了吗?
那人大笑起来:“那些吃人的是妖兽,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你可以是妖,妖和人,和修仙者其实没有区别,只是形体不一样而已。”
陆萱皱眉:“不,妖会杀人。”
那人双手一摊:“啊,那没办法了,人也会杀人啊!随你吧,我不强求。”
那人挥挥袖子走了,陆萱想了想叫住了他:“我要等一个人,所以不能忘记,你帮帮我。”
那人闻言又折了回来,问:“行,你想当什么妖?”
陆萱一指落笔斋里凌乱散落的画卷:“可以做这个吗?”
那人眉毛一挑:“画中仙?你还挺会挑。”
那人答应了陆萱的请求,从那一堆画中挑出一幅较为完整的仕女图,将她的魂体封印了进去。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陆萱发现自已在一处很宽敞的洞厅里,除自已之外,还悬挂了许多形态各异的仕女图,可有灵体寄居的只有自已一个。
那人挂完画,欣赏了一会儿,大笑:“自古温柔乡,英雄冢,如此搭配方得阴阳相生之真谛,美哉!”
陆萱想说话,可她真的变成了一幅画,再也无法开口,那人微微转过头,对着虚空笑了一下,挥挥手,消失在洞厅之外。
陆萱就这样变成了一幅画,在这不知道是哪里的洞厅中呆了很久,久到她自已都算不清过去多少岁月了,不过那人答应她的话是真的,她的记忆被永远定格,再也不必每天回忆复述,再也不会忘记。
后来她真的成了一只画妖,从画卷中显出身形来,可以到处游弋,洞厅之外,有一处特别炎热的地方,她不敢去。成为画妖之后,一些东西成为本能,比如畏水,比如怕火,再比如,知道如何吸取男子精气来滋养已身。
陆萱想应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因为这个洞厅里悬挂的其它画卷都已经生灵化妖,只是比她要弱得多,这些新生的画妖很自发的以她为尊,然后继续在这不见天日的洞厅里熬下去。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这个地方终于有人踏足。
陆萱对吸取那个男子的精气不感兴趣,她只想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后来撞上了姜婵,在姜婵以水龙术冲毁了大部分画卷时,她悄悄分化了一小片画纸贴在她的衣角,以这片画纸为寄体,成功跟着姜婵离开了炎皇墓。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因果,姜婵落脚的地点,正是玄武郡,从朱雀郡到玄武郡,横跨整个落月皇朝,陆萱终于又回来了,脱离姜婵的衣角,陆萱重新找到了一副寄身的画,再度前往她魂牵梦萦的崖城。
到了崖城,她才知道自已在洞厅中化妖的那段日子,人间已经过了七百年。
七百年,沧海桑田,崖城依旧在,可陆萱要等的人没有回来。
陆萱在城里怕飘荡了很久,再次走过曾经熟悉的街道,试图从中寻找一些当年的痕迹,她将当年的情景以画卷重新投影出来,看着徐云生驾驶失控的马车惊慌失措的从青石街上闯过,陆萱不由失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陆萱用画卷将曾经的景象一一投影,青石街,小茶巷,自家的双扇红漆大门,院子里的桃花,这些刻在她脑子里的景象一一具象,这座死去的城好像又活过来了,虽然,这些投影出来人看不见她,也不会和她说话,但她情愿就这样活在画卷中自欺欺人,画里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乡邻们没有死,徐云生也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