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蒺藜不该出手的。他如果不抛这三枚暗器,还来得及提气纵身,像傅宗书一样退走,可现在他已慢了一拍,晚了一步,因此当赫连春水的长枪抵到他咽喉时,他就再无腾挪的余地。
枪尖钉穿咽喉。带出时两蓬鲜血飞溅。
两蓬?
另一蓬来自艳红短刀。
苏梦枕与赫连春水不同。赫连将军府领兵布阵,手下人越多,配合越默契。而苏梦枕太独傲,他与几人同时冲出,真动手时却只一人一刀。
一人一刀,撞上将“金钟罩”练到绝处的龙涉虚。龙涉虚将全身死穴练到刀枪不入的境界,以至苏梦枕攻向他胸口、咽喉、额头的三刀都无功而返,但立即就有个女人的声音从苏梦枕身后响起:“令他闭气!”
苏梦枕阴下脸,手上刀势更缠,将龙涉虚密不透风地缠紧,真让他喘不上气,于是下一刀已毫不留情破开他的金钟罩,穿透他心脏。
季卷笑一笑,佯装没看见苏梦枕恼火的表情,将手中剑从泡泡胸前拔出。她虽伤重,有息红泪几人与戚少商齐攻,也能在数招之后格杀敌人,随机倒转长剑,便要继续追向傅宗书!
傅宗书身形遥遥。他与九幽神君两人竟似放弃了正替他们赴死的几个高手,往后退得彻底,顷刻要退出战团,退到连云寨几位寨主的围堵之中。
向北!已是宋辽边界,只要冲出包围,踏入辽国境内,他们绝不敢再追!
向北,只要突破连云寨包围!
“来得好!”劳穴光不避不闪,手中灵蛇剑正要迎前,却听身后异动,七寨主孟有威与九寨主游天龙的部下竟齐齐拔剑,而这两人手上武器也正往他后心递来!
金蛇枪向前。兵刃本就是一寸长,一寸强,更何况这一击来得如此出乎意料,霎时便要洞穿他的心脏。
乱也要乱得恰到好处。杀连云寨小卒只是举手之劳,可如果小卒太多,也会拖累他们脚步。只有让连云寨内乱,把这密不透风的合围搅出一条血路,傅宗书两人才可轻易逃出!
内乱的前提是杀人!孟有威与游天龙正待杀人!
一粒铁弹击在金蛇枪尖,将这记偷袭弹得偏出几寸。
正是这偏出几寸的时机,使戚少商得以游至两个反叛的寨主身前,手掌急出,将两人击落在地,迅速点住他们穴道。他来不及向掷出铁弹的季卷表示谢意,已回身抽剑,再度将傅宗书二人拦在阵中!
劳穴光神色惨痛,没有想到戚少商秘密传信所言竟然是真,而自己其余寨主看住两人,指挥队伍冲散两位寨主手下精兵,继续把傅宗书逃脱之路围如铁桶。
傅宗书急怒,停步,出掌,长啸!
季卷停在他们身后,闻声笑道:“傅大人此时怎么不把我们当做蚂蚁了?”
傅宗书啸罢,语气中终于带了愤恨,他怨毒盯着季卷,同时怒叫道:“再不来,我要如何去见天祚皇帝!”
他口中含着浑厚内力,在整个狭谷隆隆作声,一时未平,便听丘陵顶有马蹄震响,上百契丹人装扮的骑兵列阵有序,自山坡冲杀而下!
骑兵精通兵法,首先冲向的便是连云寨队伍腰部,是要一击将江湖人阵势冲散、直冲到傅宗书身边。连云寨众人哗然,阵势虽未乱,但血肉之躯哪里可能抵得过骑兵铁蹄?
傅宗书哈哈大笑。
戚少商色变急道:“二哥三哥,速退!”
九幽神君冷冷道:“现在退已经太晚了。”
他的几个弟子已尽数喋血,虽是他有意为之,此时依旧怨恨。他对这些蚂蚁恼恨之极,见辽人精锐出动,已恨不得立马见辽人将这些臭虫一个个捏死,此时言语施压,正是要看他们惊骇欲绝的神情。
却只见笑。从他身后迎上来的,息红泪不屑的笑。苏梦枕阴冷的笑。在这些人之外,季卷笃定的笑。
山腰忽有轰鸣阵阵,有陨石自远方坠地,直击正待下山的辽国精兵,触地爆燃,更有古怪毒气随之逸散。
是晴空天雷,抑或神罚降世?
是人力所为。
何人所为?
驻守此地,人数不过千余的乾宁军!
旌旗烈烈,打头穿盔带甲的将领引兵直入峡谷,全不在乎兵法中低势者劣的教导,脸色肃穆,示意旗兵挥旗,于是遥遥处又有雷震发作,而他手下士兵也端起火器,成阵火器连响,岂是皮革包裹的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只第一轮齐射,那些侥幸未被炮火击中的骑兵便纷纷中枪倒地,唯余哀哀嚎叫的力气,而他不为所动,挥手令部下立即第二轮齐射,这一轮不止射向辽人,更将傅宗书囊入火力线!
戚少商趁势退开,大惑不解地望向乾宁军,不明白这支打过许久交道的军队何时有了这样精密的阵势,又何时有了如此恐怖的武器。
正迷惑间,他听到那位将军迈着沉重步伐走到季卷身边,沉声问:“少帮主,要留活口不?”
少帮主?!远在大宋东南的季卷怎么能让乾宁军口称少帮主?
被戚少商以惊疑视线望着的季卷坚定摇头,化掌为刃狠狠下劈,道:“杀!”
一言既出,乾宁军手中火铳便发出腾腾白烟,向着阵中傅宗书铺天盖地而去。
傅宗书不甘,愤怒,仇恨,迎着枪林弹雨,他嘶声大吼!
他无法不吼。他武功够高,城府够深,出手够绝,在此一生之中,除去诸葛正我,已提前斩草除根了所有可能威胁他的仇敌。
他该高枕无忧!
他甚至对自己都够狠,放弃向金风细雨楼和青田帮寻仇,只求速逃,只求在辽国重新位极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