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玄都拉着她的手,领她到她的卧房。
原本有些空荡的卧房,此刻也装饰成了大红的喜庆模样,床榻边上,放着两个巨大的樟木箱。
玄都打开箱子,只见那两个箱子里,放着凤冠、霞帔、团扇、盖头等一应物品,都是正红色,红得热烈又惹眼。
红雨睁大的双眼里满是兴奋,伸手摸了摸那顶金灿灿的凤冠。
鎏金花丝,点翠雕漆,金龙翠凤交迭盘绕,她指尖一碰,那坠着宝石的垂帘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漂亮啊!”红雨不禁感慨道。
“喜欢就好。”玄都蹲跪在她旁边,见她喜欢这顶凤冠,不禁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这一夜并未合眼,红雨睡着后,他便开始筹划着。虽然大部分物件在桃源镇上都能寻到,可唯独这婚服和凤冠,要有讲究。
桃源镇上的婚服虽然不算华丽,但做工精细,用作他们的喜服倒也未尝不可,但对这凤冠,玄都有些执念。
镇子中能寻到的凤冠,他都不满意,总觉得那些凤冠差了点感觉。
于是,他千里传音,请同门师兄帮忙将他存放在仙山卧房中的锦盒取了出来,那位师兄又紧赶慢赶送到这不归桃林。
只是玄都忙着筹备,那师兄忙乎半天,连想打听一下新娘为何人,玄都也没来得及细细同他讲,只道之后正式大婚,再请他喝喜酒。
师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时满肚子好奇,去时浑身着急。巴不得师尊立刻出关,他马上就能参加小师弟的婚礼,见一见让他这道心清明的师弟都心甘情愿入了红尘的姑娘,究竟何许人也。
红雨对着凤冠摸了又摸,心里喜欢的紧,只是她并不知道,这顶凤冠,是前朝皇后留给小太子的唯一物件儿。
彼时新君入城,皇后与皇帝决心赴死,但却实在不忍让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太子陪着他们共赴黄泉。
朝代更迭,非一代君主之过,前朝皇帝天资聪慧,少年英姿,又一腔深情,他无妃嫔,仅有一位满腹学识,德容兼备的皇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互相扶持,励精图治。
可他们面临的这个王朝,早已沉疴已久,救无可救。二人携手支撑十年光景,最终不忍战火连绵,伤及百姓,河山尽毁,于是将这国家与百姓,交付给新君。
二人赴死前,皇后摘下头顶凤冠,放在锦盒之中,让乳母带着锦盒和小太子,从暗道逃出皇宫。
当时宫人不解,为何给小太子留下了一个如此大、又不方便随身携带的物件儿?
只有皇后贴身宫女知道,那顶凤冠是当年皇帝未登基时,和工匠师傅学了一年有余,亲手为皇后娘娘打造的。
皇后那时便和乳母说了,这凤冠并非是留给小太子的,而是为他未来妻子准备的,她这婆母无缘见一见新妇了,留下这凤冠,也算全了礼数与情义。
只是未曾想新帝不仁,赶尽杀绝,一边在皇宫大殿中笑脸相迎,等皇帝写下继位诏书,一边派了一队人马,追杀小太子。
或是小太子命好,遇到了下山除祟的祝灵仙君,乳母身中一箭,无力回天,但小太子却毫发无伤。
祝灵仙君请故人卜上一卦,算到小太子命不该绝,此后自有他的命途机缘,便出手救下了小太子。
不过既然入了仙山,也就无所谓人间帝王将相了,若与人间前尘旧事牵扯不清,那便是扰了天道运行。
于是小太子原本的名姓便不重要了,因他出生后一直未睁眼,却在路过不归桃林时睁开眼睛。第一次看这个世界,便是见到桃花漫天,故此得名——玄都。
度化
其实,玄都并不知道这凤冠是何来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母死在战乱中,他为师父所救,幸免于难。
至于这凤冠……是那时师父断言:他并非道心清明,而是红尘未遇。那天晚上,师父将锦盒送到他的卧房,将这凤冠送给了他。
玄都当时虽不认可师父的话,可见到这凤冠时,还是被惊艳到了。师父说,等他遇到所爱之人了,这凤冠便能派的上用场了。
那时玄都不信,觉得这凤冠美虽美矣,但于他,恐怕是此生都用不上了。但既然是师父给的,也不能丢了,于是他便将其一直放在卧房柜子中了。
如今……倒是真派上了用场。
按照凡尘习俗,婚礼、昏礼,昏时成礼。
太阳西移,挂在那仙山上边,将落未落。绵延数十里的不归桃林笼罩在朦胧晚霞之中,大片的火烧云与桃林的粉红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梦幻画作。
玄都亲自为红雨穿上那层层迭迭的嫁衣,从里到外,一件又一件。红雨一动不动,乖乖地任由他给自己打扮。
给红雨穿里衣时,虽满目风光,可玄都心底的悸动却并非本能的情动,而是一种期待与惊喜。
——这是,他的新娘。
玄都不是第一次为红雨梳发了,红雨自己不太会打理满头秀发,在二人定情之前,玄都便看不下去她对自己的头发又拉又扯,于是便主动帮她梳发。
只不过,这次玄都梳得格外认真。拴着红色流苏的梳子一下一下从她乌发间穿过,玄都动作很轻,也很慢。
轻是因为怕弄疼了她,慢,则是因为此刻时光太美,他不忍匆匆度过。
鎏金凤冠戴在她头上,甚是相配,玄都原以为她会嫌重,可红雨满心只觉得这凤冠美极了,美得她都察觉不出它的重了。
红雨没有耳洞,戴不了耳环,刚好凤冠的垂帘多而长,有两道垂帘正好在她耳后的位置,就算没有耳环,倒也不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