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雾太多,太浓,道初和昭冥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黑雾渐渐平息,淡化,消散。就像是一场汹涌的海啸终得平息。
黑雾消散的地方激起了漫天烟尘,无数的骷髅头骨散落一地。红雨从那烟雾中缓步走出,白皙的脖颈上被划开一道,伤口鲜红,皮肉翻飞。
她的右肩处,一块锋利的头骨碎片插了进去,鲜血顺着那碎片,伴随着她一步步走动,在地上留下一路的痕迹。
等到那烟尘完全沉淀消散,外面的人才看清楚,那一片狼藉的石墙倒塌处,除了破碎的石墙砖块和头骨,还躺着一地的人。
那是方才被赵生慈那声惨叫惊动的、守在雁回山上的人。
那些人仅仅是昏迷而已,身上生息尚存。依旧是抽魂术,没有伤及性命,仅仅是抽去了他们身体里浸染的邪气和已经被腐蚀的部分灵魂。
除了那些人之外,还有那万头阵。
用上万颗人头的怨气镇压设阵,何其歹毒。人头是灵气汇聚最重的地方,也是人情志的汇集之处。
杀了这么多人,激其怨气汇聚于头颅,再以这些头颅压阵,困住来人,保护这阴邪之地。这样的招数,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而赵生慈竟然敢真的如此做了。
赵生慈虽然没了眼睛,可这四周怨气都能做他的耳目。
他摧毁万头阵,将里面锁着的怨气激发出来,本想借此将这鬼妖吞噬,不想她却硬生生压下那些怨气,还抽了他仅剩的人手的魂魄。
这鬼妖的法力,竟如此强大。想来,到底是她身上的福泽足够深厚。
思及此,赵生慈的唇角微微抽动。
福泽深厚好啊,越深厚越好。如若上天有眼,知道亏欠了他的,那这些福报不过是给他的礼物而已。
赵生慈顶着那两个血窟窿,对着红雨的方向,感受着邪气传来的关于红雨的讯息。
他知道红雨受了伤,也知道红雨要来拿他的命。赵生慈弯腰拾起手杖,将手杖在地上重重一击,诡异的阵法符文凭空出现在地上,黑色烟雾形成的箭矢从地面接二连三地钻出,对准红雨悬在半空,蓄势待发。
红雨也停下了脚步,脖颈上和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只是她浑然不在意。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刻,悬在半空蓄势待发的黑色烟雾箭矢如雨一般万箭齐发,利箭划破朝着红雨飞去,掀起阵阵呼啸风声。
红雨睁开眼睛,眼底赤红,黑色的瞳孔像是含着一滴血一般。顷刻间,一朵巨大的流光赤红桃花虚影出现在红雨身后。
那桃花的光雾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来,义无反顾地迎上那些黑烟箭矢。箭矢被赤红光雾包裹,如同被火焰包裹的铁质箭矢一般,熔化、滴散。
黑红两束光束交汇在一起,针锋相对。
在这交汇光芒的遮挡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如尘粒般大小的小虫悄悄钻入到红雨的体内,更没有人注意到,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小虫被赵生慈死死地捏在掌心。
慢慢的,那黑色箭矢消耗殆尽,赤红色的光雾乘胜追击,如同飓风一般将赵生慈掀倒在地,一连向后翻滚许多圈。
赵生慈终于稳住了身形,他单手撑地,抬头看向红雨。他邪笑一声道:“你如果杀了我,可就真的无缘仙道了!”
他话音未落,红雨抬起双手,小臂交叉又迅速分开,身上法力涌动沸腾。片刻后,红雨身后的那朵流光赤红桃花应声碎裂,千瓣碎片朝着赵生慈涌去。
那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一下、一下,刺穿赵生慈的身体……直到将人刺成一个全身都是血窟窿的尸体。
最后一片碎片贯穿赵生慈的心脏,红雨缓缓放下手,扬起下巴,看向那具尸体。
二拜(前世·终)
赵生慈死了,长久以来笼罩着整个雁回山的滔天邪煞之气也随之消散。
雁回山上空的天乍然放晴,阳光照耀在一片狼藉的山腰上,送来丝丝暖意。
石墙废墟下数以万计的破碎头骨终于熬过了那漫长的、不见天日的时光,再次与人间骄阳相逢。他们生前的不甘、恐惧、牵绊在这一刻都已烟消云散。
道初和昭冥远远地看着红雨,见她并无大碍,刚要松一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下一刻,刚刚放晴的天骤然乌云滚滚,如墨色浪涛奔涌而来,整个雁回山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闪电径直劈向红雨。
红雨一下子跪了下来,她双手撑着地面,被血洇湿的泥泞土壤染脏了她的双手。雷击的刺痛穿过四肢百骸,最后侵袭整个头颅,头疼的仿佛马上要裂开一样。
红雨穿着粗气,她仰起头朝天望去,接着,又一道天雷劈来。她撑着地面的双手,狠狠地抓进土里,鲜血从唇角向下流淌,滴落在满地泥土中。
她缓慢地抬起头,偏头看向玄都的方向。
昭冥红着眼睛,持剑一下一下地用力劈打着红雨布下的保护阵法。
道初绝望道:“是天罚。”
“凭什么?”昭冥大吼道:“凭什么要罚红雨!赵生慈杀人无数,修禁术,炼兽人,这些天道都不管,如今红雨只是杀了几个兽人,一个邪修,凭什么受天罚?”
道初塌下肩膀,不敢回头去看玄都一眼,只是无力道:“或许是因为红雨正处在要飞升的关头……天道对她,便要严厉些……”
“没有这样的道理!”昭冥狠狠道:“天道如果不能做到一视同仁,还算什么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