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陆小凤那日与连七见过大智大通之后,一时断了线索,本打算是要出发一起去关外的。但顺着严放、段小峰和独孤一鹤三条线查下去,倒是很快查到了严放的母家——钱塘柳家。
严放的父亲草莽出身,母亲却出身官宦名门。作为钱塘柳家的大女儿,四十多年前王氏与严放父亲私奔,自此音信全无。直到二十年前严放父亲过世,严柳氏一人带着严放归家,重新为家族接纳。
只是好景不长,不过数月后,柳家因渎职获罪,柳父遭杀头,男丁流放,女眷悉数没为官奴,家中一夜没落。严放和严柳氏因尚未来得及上宗谱,严柳氏做主连夜出逃,幸得独孤一鹤接纳,安居峨嵋。可以说,独孤一鹤对严放及其母有救命之恩。
五年前,当年柳父渎职一案有了新的进展。严柳氏状告时任杭州通判的刘章故设冤狱,草菅人命,证据确凿。知府受命审理此案,随后予以翻案,刘章下狱,柳家获释。二十年前罚没的宅邸重新归还,柳父当年有诸多学生为其奔走,虽然物是人非,但如今也有零星几位上门走动,聊以金帛慰问。
只是昔日家中娇生惯养的男男女女旦夕经历磋磨,大多已经离开人世。唯有一个小外甥女尚在人间,被严柳氏从教坊司寻回,名叫柳可可,抚养在身边,今年不过双十年华。如今这严柳氏和柳可可便住在钱塘。
却说这严柳氏也是好本事,仅用五年时间,便在钱塘生意场上做绸缎皮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黑白两道皆给几分面子,又因为手段霹雳狠辣,人送外号“女阎王”,本人不仅与峨嵋和独孤一鹤关系匪浅,家中里外一应事务,也俱由她做主。
严放倒也极其孝顺,每年冬天都会留在钱塘陪母亲,顺便为母亲过寿。算算时日,还有太半个月的时间便该到了。
而连七和陆小凤,也顺着这条线索,来了钱塘。
“你怎么不陪着连姑娘一起去?”花满楼问。
陆小凤饮完了杯中酒,意犹未尽:“严老太外号‘女阎王’,极不喜男客登门。”
花满楼若有所思:“严老太太和花家也有生意往来,听我爹说她在生意场上极有魄力,雷厉风行。只是有时手段过于狠辣,同行之间颇有一些微词。”
“不仅如此,自从三年前这严老太开始做上关外的皮货生意后,严家便日进斗金。”陆小凤补充道。再之前,这生意本来是关外青帮把持。可以说,青帮覆灭后,严老太也是直接的受益人之一。
“不过她家中的确只有她和外甥女两个女眷,你一个男子去登门拜访的确不太合适。说到这个,我很好奇,连姑娘是以什么身份登门呢?”
陆小凤像是想到什么,笑着说:“这丫头鬼主意多得很。”
柳宅
“我记得你,你是宋若秋的弟子林婉月。去年是你和你师父一块儿来得。”一个眉目威严,衣着锦缎的白发老太端坐堂中,身边侍立着一个弱质纤纤的年轻女子,应当就是柳可可,她正在一旁安排下人清点林婉月送来的礼品。
林婉月答:“回老太太,师父今年在门中事忙,实无法抽开身。特叮嘱晚辈早些出发,来给老太太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严柳氏笑着受了,道:“峨嵋的情况,我也听说了,说来老身本该去拜祭……但手头这生意,实在不放心交给旁人。”她顿了顿道:“对了,去年这时候,你们严师父已经到了,今年却特地写信说要在老身寿辰前一日方能赶到。算算日子,还有一旬的时间。”
感慨了一番,严柳氏接着说:“既然来了,便给老身一个面子,在钱塘多住些日子,也让老身进一进地主之谊。”话才说完,不等林婉月回话,便吩咐下人给她收拾屋子。“可可,带你婉月姐去潇湘居。”
柳可可盈盈笑着,把手中的礼品簿子交给严柳氏,福了福身应是:“婉月姐姐,这边请。”挽上了林婉月的胳膊,笑着退了出去。林婉月笑着应了,耳朵微动:原来是屋内严老太在重新清点礼品单子。
“婉月姐姐,我住在北边如意馆,你若有事可来寻我。”
顺着柳可可指的方向看去,便是如意馆所在。林婉月点头应好。
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的柳可可,林婉月关上房门,面上的笑落了下来。“阿嚏——”这柳可可身上一股刺鼻的劣质香粉味道,熏得她鼻子险些失灵。
这严老太果然如传闻一般性情独断,奇怪的是府中上下竟真的一个男丁也无,或许是只有两个女主人,担心名声的缘故?不知这王宅究竟能探出些什么来。趁时间还早,林婉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却说柳可可送林婉月进屋之后,一路回到了正堂。
严柳氏:“送去客房了?”
柳可可柔顺地点头应是。
严柳氏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微抿了一口,目光锋利地盯着柳可可:“好好收一收你那教坊做派。”
柳可可眼中划过一丝怨忿,低眉顺眼道:“我记住了,姨母。”
是夜倚翠楼
倚翠楼是钱塘首屈一指的青楼,素有“北怡情南倚翠”之称。放眼整个江南,倚翠楼的花魁娘子也当得一句一枝独秀。多的是巨贾名流和文人骚客,为了得见花魁娘子而一掷千金。
但并不是仅仅有钱就能见到花魁娘子,能得花魁娘子青眼的人少之又少。不过眼下这位,纵是一贫如洗,也能得花魁娘子扫榻以待。
只因为他是陆小凤。
红披风挂在屏风上,花魁娘子侧躺在卧榻上,香肩半露,媚眼如丝,体态妖娆。纵是和尚坐在她面前,恐怕也要动了凡心。陆小凤自然不是和尚,但他却仍然坐在桌边喝酒,目光也并不在花魁娘子身上流连,而是津津有味看着窗外的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