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几个月前以来,她好似很少有过如此安眠的夜晚了。
“小姐快些梳洗,二夫人说要带咱们去李家拜访,已经让采兰姐姐过来催了呢。”红蕊一边将手里的毛巾摁入盆里的热水中打湿递来,一边催促道。
姜姒接过温热的毛巾轻轻敷在脸上,声音因被毛巾挡住听起来略有些含糊。
“唔……李家?哪个李家?”
红蕊正从一旁的箱笼中拿出今日要穿的衣裳,闻言转过身来无奈道:
“小姐还说我记性差呢,这就忘啦?昨日里二夫人说她娘家兄长在这汾阳任郡兵校尉多年,手下有那善绘人像之人,让小姐您亲自去一趟,以便尽快抓到那些贼人。”
面上传来的微烫热意慢慢传到全身,驱尽了残余的一点疲意。
是了,不光有祖母被害一事要查,赵猛背后之人也得查。
姜姒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盈盈双眸里已是清明一片。
……
梳洗一番后,主仆二人简单用了些早食,便随李氏一同上了马车前往李府。
路上时,t约莫是怕姜姒认生,李氏提前介绍了下她兄长。
李府的如今的当家主君名为李怀谦,与李氏李怀瑛一母同胞。
光听这个名字,怕是会误以为是哪家的书生文官,完全想象不出来竟是个武将。
因着生母早逝的缘故,李氏兄妹相互扶持着磕磕绊绊长大,两人关系甚是亲近。且李怀谦为人正直爽快,又极为重情重义,遇事从不推脱。
这也是每每遇见了什么难题,李氏总是更信任娘家长兄而非枕边人的原因。
李氏昨个儿白日里便提前让丫鬟送了口信儿,故而一行人踏入李府时,李怀谦并那绘师已在书房中备好笔墨。
一番见礼后,姜姒便去了书房内里的桌案前,与提笔候在那里的绘师细细描述贼人的样貌。
“汾阳匪乱已困扰百姓多时,但大多是为劫财,劫人害命确为少见,那些贼人怕是另有图谋。”李怀谦一袭紫檀色官袍,五官硬朗,言语间不经意带出些武将特有的肃杀之气。
坐在一旁圈椅中陪同等候的李氏叹气,“谁知道呢,我这两个侄女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内宅闺秀,哪晓得会接二连三地碰上这种事儿。这汾阳,怎么就变得如此不安稳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怀谦默了默。
认真说起来,此事其实算是他们郡兵的失职,毕竟自家的地界儿都管不好,让百姓担惊受怕,实在无能。
瞧着自家妹子唉声叹气的忧虑模样,李怀谦视线扫过屋内众人,低声道:“之前上京已知晓此间情况,所以才特派了程将军过来。但剿匪非一日之功,怕没个一年半载难以成事。”
李氏眉头微挑。
这时,桌案前的画师已按姜姒的描述将赵猛的模样特征一笔一笔绘于纸上,起身呈递上来,一同递上来的还有崔轩的粗略画像。
姜姒解释道:“另一人我未曾见过,只是听家中丫鬟口述,知晓一些大概的形貌特征,想着也许能派上用场,便一起画了。”
李怀谦点点头,接过两张画像端看片刻,肃声道:“你既是我妹妹侄女,便也算作我半个李家人。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此事某必全力而为。”
因行礼不便,姜姒忙颔首道谢。
出了李府后,一行人便又乘着来时的马车回祖宅。
念着姜姒多年未曾回过汾阳,李氏特意嘱咐车夫将马车赶得慢些,好让经久归乡的三小姐多瞧瞧城内街上的风景。
马车咕噜噜地前行,姜姒掀开车帘,眺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生感叹。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与记忆里的模样相去甚远,可仔细一瞧,又恍惚还是小时候的那般样子。”
正如现下经过的南塘街,街边卖糖的老字号还是那一家,挂着古旧而熟悉的红棕色樟木招牌,上面的“祥禾”二字瞧起来便让人怀念。
但除此之外,周围一圈儿的店铺都换了营生,找不见了昔时模样。
李氏闻言也有些感慨,“这些年汾阳不比从前了,不知怎的凭空生了那么些歹人盘踞在周边的山上作乱,扰得普通的百姓苦不堪言。久而久之,别说外地人不来咱们这儿经商了,就连许多自幼长于汾阳的人也拖家带口地迁居到别处去了。”
说着,李氏指着那卖糖老字号的店铺道:“还记得那家你最爱吃的糖铺么?”
姜姒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李氏叹道:“那你应该还记得原本卖糖的铺子边是家点心铺子,也开了有十多年了,去年举家搬到了隔壁的平溪,铺子也盘给了别人。如今换成了一家医馆,倒也生意红火。”
医馆?
姜姒心念微动定睛瞧去,果然,记忆里原本每每路过时便漫溢着糕点甜香的铺子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陌生的医馆,远远地瞧着有不少的病人在排队。
想来这间医馆里的大夫定是医术颇佳。姜姒暗自思量着。
却在此时,李氏看向外边的眉头一拧,倾身靠近马车窗格前,喃喃道:“她如何会来这里?”
“什么?”姜姒没听清。
李氏指着对面某个刚从当铺前出来怀里抱着个满满当当包袱的小丫鬟,道:“那是你大伯母身边的丫鬟叫云香,瞧她手里那包袱的布料样式,应是前些年我让芳华阁上门给府里裁衣服时剩下的,只有主子们才用。”
“明明之前还大手大脚地让厨房采买的人给购置上好的燕窝,怎么转眼就到了变卖东西的地步了?”李氏眉头紧锁,“难道是那小丫头自个儿拿了主子们的物件儿去换银钱?不能有这个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