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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乱反正(第2页)

&esp;&esp;周从嘉摸摸下巴:“只有咱们村吗?隔壁几个村也有采血吗?”

&esp;&esp;“你这么一说倒也奇怪,还真只有咱们村。当时大规模采血、我还四处打听犯啥事儿了,结果周围村都说没采过。我还找市里的朋友打听了,他说是上面的任务,他也不清楚。”

&esp;&esp;“上面的任务?”周从嘉心里有谱了。

&esp;&esp;“对咧,我寻思着再上面就是省了,省里老爷们有空管咱一个小村子?前段时间闹出个‘铁锁女’、全国倒是在搞什么妇女行动专项。”

&esp;&esp;村支书也摸着下巴琢磨起来:“那个年代拐卖妇女儿童多了去,咱村儿也不是重灾区啊,隔壁村儿比咱严重多了,几乎整村靠买,咋不查他们,就逮着咱一只羊薅呢?难道被举报了?”

&esp;&esp;周从嘉听着村支书的自言自语,冷笑一声,他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esp;&esp;有次跟陈佳辰闲聊,她问过高考完的暑假有什么计划,周从嘉回答说想去寻亲。

&esp;&esp;“是替你妈——”陈佳辰顿住。

&esp;&esp;周从嘉撇了她一眼:“你知道?”

&esp;&esp;“呵呵呵,饭局上听说的。”陈佳辰尴尬不已。

&esp;&esp;周从嘉不介意别人知晓他的家庭状况,他非常理解母亲受的苦,帮她找到家人也是一直的心愿。

&esp;&esp;陈佳辰当即表示可以帮他实现心愿,赵煜的父亲就是公检法系统的,在公安部有关系,找个人还不容易嘛?

&esp;&esp;周从嘉嘴上笑着说“到时候就麻烦你了”,心里想的却是谁知道自己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esp;&esp;如今代价来了,周从嘉的头更疼了。

&esp;&esp;外面有人喊村支书,他连声答应,出门前再次拍拍周从嘉的肩膀:“去看看你爸,怎么收场现在还不好说,万一……”话没说完就离开了。

&esp;&esp;周从嘉按按太阳穴,深吸几口气,就进里屋找他爸了。

&esp;&esp;“爸,你腿怎么了?”一进卧室,周从嘉就发现父亲靠在床上,腿上绑着夹板。

&esp;&esp;周永贵正望向窗外发呆,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烧了小半截的烟,见来人是自己儿子,不禁眼神躲闪、面露愧色。

&esp;&esp;“别在床上吸烟,着火了怎么办。”周从嘉把落在被罩上的少许烟灰弹开,从父亲手中抽出香烟,摁熄灭后坐到了床边:“说说吧,怎么回事?”

&esp;&esp;嚅嗫半天,周永贵才给周从嘉复述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他们来给你妈采血,还反复问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周从嘉,俺还以为是治病,没想到今天你妈那边的人就来找她了。”

&esp;&esp;“嗯。脸和腿是怎么回事?”周从嘉耐心询问。

&esp;&esp;周永贵很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脸是早上被那个老太婆抓的,腿是几周前在厂里弄的。”

&esp;&esp;“怎么弄的?摔着了?”周从嘉扭头查看。

&esp;&esp;周永贵想缩腿又动不了:“搬东西摔下来了,不严重的,你别担心。”

&esp;&esp;周从嘉细细检查,似乎没太伤到皮肉。绑带手法不细致、但夹板固定的很正。

&esp;&esp;“厂里有没有给工伤赔偿?”

&esp;&esp;“赔啥?这我自己摔的,怨不得别人。陈老板是个大好人,没要我赔摔坏的东西,还给我500块钱看病。”

&esp;&esp;周从嘉眉头一皱:“你们没签劳动合同?五险一金呢?”

&esp;&esp;“儿子,你说的我不懂啊。我就是干一天结一天工钱。”

&esp;&esp;好家伙!不愧为资本家,搞半天雇佣的都是临时工,骗骗什么都不懂的农民,忽悠他们感恩戴德。

&esp;&esp;周从嘉忽然很想问问陈佳辰:你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知道你父亲原始积累的残酷吗?知道自己每花的一分钱,都带着原罪吗?

&esp;&esp;估计问了她也不会懂,蜜罐里长大、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哪里想像得到世界的赤裸与血腥呢。

&esp;&esp;“那受伤这段时间,家里靠什么生活?”周从嘉感到自责,自己忙于学习,竟忘了关心家里的情况。

&esp;&esp;周永贵憨厚一笑,还带点小自豪:“之前在厂里攒了不少钱,陈老板从不克扣工资,干得越久给的钱越多。我想着提前给你攒攒大学学费,从早干到晚,也有好几十块钱呢!”

&esp;&esp;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周从嘉说不出一句话。

&esp;&esp;高壮的中年汉子佝偻着背,脊柱可能被厂里的粗活压弯,但绝不会被生活的重担压垮。

&esp;&esp;“儿子,你说俺会不会、会不会去坐牢,会不会影响你高考。”周永贵的眼眶红了,声音发颤。

&esp;&esp;周从嘉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不会。买方是爷爷奶奶,他们已经走了。只要不阻碍解救,不追究刑事责任的。”

&esp;&esp;早在萌生为母亲找家人的想法时,周从嘉就查阅了相关法律。虽然社会上对买卖同罪的呼声很高,但考虑到现实中解救之困难,实际操作上对买方相当宽容。

&esp;&esp;周永贵的手在发抖:“那就好、那就好,怀上你后,我就没打骂过你妈了。我、我是结婚的时候才知道你妈是买来的。”

&esp;&esp;这可跟母亲讲的不一样,周从嘉不忍心拆穿他。

&esp;&esp;周永贵絮絮叨叨说着与宋雅兰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周从嘉既不赞同也不反驳,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esp;&esp;说着说着,周永贵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父子俩陷入沉默,不过周从嘉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

&esp;&esp;“小周,快出来,县长来啦。”村支书冲进来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眼挣扎着起身的周永贵,抬手阻止:“你别动!一会刺激的那边又闹起来了。”

&esp;&esp;周从嘉拍拍父亲的手,跟着村支书出去了。

&esp;&esp;县里的宣传队已经到了,与宋老先生带来的媒体挤在小小的院子里。

&esp;&esp;“来来来,再拍一遍,表情还是太木了。”一个带太阳帽的男子扯着嗓子喊,指挥几台机器绕着老妇人与宋雅兰拍。

&esp;&esp;“重逢的画面要更激动些,老太太你别看镜头,就哭你的,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再惊讶点儿,哎对对对,很好。”

&esp;&esp;周从嘉站在角落,看着母亲拍了叁遍重逢的画面,只为了宣传素材的“感人至深”。他很想过去大闹一场,让他们别折腾了,但他不敢,不是胆小怕事,只是怕他父亲遭殃。

&esp;&esp;底层如蝼蚁,在哪儿都是任人摆布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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