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是低了个头的功夫,再抬眼时,江昱然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依旧是熟悉的背影,肩膀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江昱然,江昱然?等等我呀。”她张了张嘴,着急地去追赶他的脚步。真是的,怎么把她落下了啊,等她追上他一定要揪着他耳朵好好兴师问罪一番。
她奋力去追,愈来愈快,可前面的江昱然明明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却始终与她隔着段距离,甚至离她越来越远,像是听不到她的呼唤,与世界隔了层屏障。
她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匿在视线之内。
半梦半醒间,她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在又一阵风吹过时倏然睁开眼睛,就那样毫无防备地闯进江昱然的眼瞳。
他正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只是一直侧着头,漆黑的眸子无声地抚过每个五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视,他瞳孔微微摇晃,默了半晌,最后沙声道:“我去接杯水。”
沈羡瑶支起脑袋,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一整个下午,江昱然都没有回到教室。
她时不时望向门口,期待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就会t没有事一样容光焕发地回来,可一直等到天黑,她也没能看到期待的画面。她整理着物理笔记试图让自己心静,却听到前桌提到江昱然的名字。
“你知道吗?江昱然要出国了。”
“真的假的我靠?大新闻啊,消息保真吗?”
“当然,我刚刚去办公室,亲耳听到的,手续什么的都办完了,老林正拉着他谈话呢。”
零散字眼飘进沈羡瑶耳朵里,飘渺地过筛了一遍,最后重重砸在心脏,笔记的纸张被她捏得皱皱巴巴,这才后知后觉地浑身发冷。
临近晚自习的时候,江昱然才回到座位,沈羡瑶突然感谢晚自习的氛围,让她有了沉默的机会。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埋着头写卷子,顶空笼罩着一团看不见的乌云。
放学他们仍旧并肩走在通向车站的下坡路,几百米的距离在此刻无限延长,好像走了整整一个世纪。
沈羡瑶攥紧书包带,终是先一步停住脚步。
察觉到她的变化,江昱然也跟着停下来,两人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相望,时间好像静止在这一刻。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她盯着江昱然,语气出奇的平静。
他喉咙上下滑了滑,沉默许久,最终沙声道:“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她垂着眸,“我还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我去找陆洋阳问,他早就知道,李嵩也知道,静雯也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原来只有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蒙在鼓里,江昱然,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要出国的呢?”
“我们不应该是对彼此最坦诚的人吗?”
江昱然眼里划过一丝痛苦,轻声说:“我没有想故意瞒着你,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样跟你开口。你对我来说,一定是那个最难告别的人。”
沈羡瑶扯了扯嘴角,长吐一口气,仰头看向今晚的夜空。星星都藏起来了,徒留下空洞夜幕,黑曜石般。
“你去吧。”她淡淡道。
江昱然一怔,身子晃了晃,嘴唇翕张却只吐出几个不成字的模糊音节。
“我见过你谈及梦想神采奕奕的模样,见过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模样,见过你在工作室和15°c沉浸享受的模样,所以我不可能阻止你奔向更好的前程。”
“羡瑶。”他嗓音涩哑,轻轻唤了声她名字,神色是形容不出的倦怠。
她擦着江昱然肩膀从他身边掠过,充耳不闻身后的声音,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自顾自地加快脚步,独自走向车站。
“我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静一静。”
青苔潮湿的气味慢慢浮上来,蟋蟀在耳边嗡嗡地寻找存在感,一切都沉寂着,除了桌面两杯酸梅汤的冰块叮当作响。
“所以,你就没再跟他说别的?”宋静雯撑着下巴,嘴里嘟嘟囔囔。
沈羡瑶垂下眸,睫毛颤了颤:“嗯,我当时心里很乱,需要整理下自己的情绪。”
宋静雯轻拍她的肩膀安抚,也跟着五味杂陈起来,轻叹道:“你要不直接跟他说你舍不得他呢,江昱然那么喜欢你,说不定就不去了呢。”
“我不可能那样做,”她答得果断,“太自私了,现在最煎熬最不好受的人就是他,他出国这件事一定也和他妈妈突然回来有关系,我不能在这种时候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
“可是这对你也不公平啊”
“羡瑶,”宋静雯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眼色,柔声说,“你要是实在不好受就哭一场,这里只有我在,没关系的。”
沈羡瑶默了两秒,缓缓向后靠去,椅背托起整个人的重量。她仰起头,凝着漆黑夜幕,喉咙不动声色地上下滚了滚。
“其实我为他高兴,真心真意的,柏伦克是世界最好的音乐学府之一,他能够去那里深造对他的发展大有好处,离他的音乐梦想也更近了一步。”
“只是我可能还没做好告别的准备,总觉得我们相处的时间明明才这么短,就要面临更折磨人的考验。大洋彼岸的两个国家,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迥异的生活环境和形形色色的诱惑。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说不准未来的事,他在那边读完大学,是不是还要继续读研读博,是不是要在美国深耕发展,考虑回国的几率又是多少。”
“我并不恐惧承诺,只是讨厌毫无意义的承诺,我也并不害怕分离,只是不想这样的日子连个盼头都没有,于我于他,可能都在浪费彼此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