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刘主任脸色铁青,瞄准目标,“车停好了吗?”
“停好了。”
“钥匙呢?”
罗雪把钥匙送到门口。
“晚上有个饭局,缺人,去不去?”
“晚上……”罗雪的心提了起来。
主任脸色不变:“那好,你留在办公室,加班,核对一下名单和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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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雪在众人默哀的表情下,沮丧地回到座位上。
“抱抱。摸摸。”隔壁的小薇在内线上闪她。
罗雪发了个无奈的表情。
“莫非是你听到不该听的?他打击报复?”小薇问。
“我倒希望如此。”
“为什么啊?”
“这样他倒有所忌惮,不敢让我加班。”
“你真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
“闹多了也意思,大家脸上都没光。”
罗雪无声一笑,回了个“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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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加毛线个班。
在这个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灶的报社,罗雪真不知还有什么班可加。
早些年,报社还风光的时候,记者的日子非常好过,去哪儿都有人接待、去哪儿都被列为座上宾。手里的笔杆子就是枪杆子,说的话就是子弹,到哪儿都有社会地位,人家都敬你三分。而如今,纸媒时代过去,人人都可以做自媒体,抖音小红书微博铺天盖地,网红博主up主日新月异,人们获得新闻的方式再不局限于电视和手里的报纸,记者的红利时代一去不复返,报社的日子也江河日下。去年新闻中心主任的刘昌平独立出来,挂牌成立“未来数字媒体中心”,带了十来个人的团队单干,罗雪就是其中一员。
一年过去,主营业务没什么起色,小红书抖音微博今日头条都搞了几个新闻号,只爆出两个10w+;维持每个月工资条的反而是新闻数字中心的商业杂活——今日某楼盘开业,帮忙操刀公众号,文字图片排版编辑一条龙服务;明日承办某地级市商会论坛,场地背景美工摄影主持一揽子包干;还有什么年会策划、纪念日策划……诸如此类,反正只要不干正业,都能捞点钱;正经跑新闻的,反而常年颗粒无收。
罗雪很不幸,她就是那个常年跑新闻的。
她总觉得自己有点生不逢时。在她的学生时代,同学们看的都是《花火》《瑞丽》,她偏偏喜欢看《十月》《收获》还有《南方周末》,看久了,做记者的种子就深埋在她心里。考大学的时候报志愿,她义无反顾地报了新闻学,她想深入前线,想挖掘每年315报道的恶心作坊,想潜入山西煤窑的黑暗工厂。每当听见优秀的学长回校做讲座,她总是被他们的故事和精神吸引。她想有朝一日,她或许也能做出这样的新闻来。现实也许是有些黑暗的,但世界不应该如此。她总是一腔热情、一身正气,每天有用不完的精气神,可等到大学毕业,现实的巨浪打来,她才意识到新闻的红利时代已经过去。学长学姐的故事之所以精彩,是因为他们赶上了时代的浪潮。
而她,是退潮之后残留在沙滩上茍延残喘的虾兵蟹将之一。
张佳颖也是学新闻的,但打她一领到毕业证就坚定放弃了记者行业——太苦了,她吃不了那个苦,她对报道惊天动地的新闻也不感兴趣。她与罗雪同一年进的报社,也同时进入“未来数字媒体中心”。她找到了新路子——搞策划,虽然也辛苦,但好歹比纯新闻好一些,但罗雪始终放不下心里那点理想——她从十几岁学生时代就有的理想——她想做记者,她喜爱做这个。这或许还算不上理想,只t是一个小小的念想。
她人生中能坚持的东西不多了,好像再放弃这个小小的纯洁的念想,她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她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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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电脑,罗雪开始核对明日活动的细节。
明早十点,木安市最大地产商雪明集团在希尔顿酒店有一场发布会,摄影和包装任务外包给了张佳颖所在的组,罗雪也在其中。业主方提前发来了文稿要求,新闻稿一般提前一天都会写好,届时配上照片稍作修改,活动当日宣传稿就能出来,视频熬夜剪辑一下,第二天也能上传。罗雪独自一人在办公室整理到八点,正检查明日相机是否有电,电话忽然响了。
罗雪一看,刘昌平。
“罗雪,你还在公司吗?”刘昌平问。
“还在的,刘主任。”
“你去我办公室一下,帮我找个东西。”刘昌平喝得有点多,“找、早”说得平翘舌不分。
罗雪依言起身,刘昌平指挥她:“我办公室座位后面的柜子,看到了吗?打开,下面第二层,有个lv的包包,你帮我拿出来。”
罗雪没有多问,他说什么便做什么。取出lv包装袋的时候,罗雪瞄到底下一行柜子里一排清一色的茅台。
“你帮我把这个包送到庆秋路去,具体位置我微信发你。九点之前送到。”
“可刘主任,明天的表单我还没有对完……”罗雪看表,八点二十。
“那么个表单怎么一晚上还没弄完,你先去送包,别迟到。你开我车去,备用钥匙在我桌上。”刘昌平今晚喝酒,没有开车。
罗雪一听要开车,忙拒绝:“我还是打车去吧,我车技不怎么……”
“你怎么这么啰嗦,”刘昌平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不开我车你进不了小区,就这样,快去办。”
说罢,挂了。
紧接着微信进来。
刘昌平:庆秋路1号,山林壹号小区,8栋8-2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