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智贤说:“那要看从什么角度了,作为一个长辈,我希望你尽快离开,你还这么年轻,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必要卷入这谈浑水中。”
“那作为总警司呢?”
“自然是希望你留下来。”
“你母亲消失的这么干脆,说她跳海死了也好,没死也罢,总之宗霖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她至少也算一个知情者。我了解她的为人,她走了就是走了,香江警方没有办法找到她,一切痕迹都被抹平,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她不会为了我回来。”盛嘉宜说。
“但是会有人来找你。”黄智贤说,他指了指盛嘉宜的眼睛,“只要你留在这里,真相就有大白的那一天。”
盛嘉宜想了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必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黄智贤凝视着她的眼睛,随后笑了起来。
他把一张陈旧的纸张递给盛嘉宜,脸上写满了笃定。
那是四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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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紧要门有多窄
无论赏罚多么沉重
我是命运的主宰
亦是我灵魂的舵手
[威廉亨利(williaernesthenley,1849-1903)《不可征服》]
漂亮的斜体英文,盛嘉宜睫毛一颤。
“这是我写的。”她轻声说。
“你爸爸把它给了我。”黄智贤说,“那个时候你没上过任何英文课吧。”
盛嘉宜摩挲着粗燥的纸张。
“我亲自给你伪造了身份证明文件,嘉宜,你要知道这件事一旦曝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能要遭受廉政公署调查,轻则处分警告,重则免职乃至蹲监狱。而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宗霖,因为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他愿意为你们母女提供信誉担保,甚至娶你母亲,认你为女儿,他情深至此,我无话可说,我只能为了他而冒险。”
“现在他死了,我甚至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他,我想为我的学生报仇可是我没有办法,那你呢嘉宜?你要选择一走了之,带着他为你争取而来的身份和你母亲留给你的大笔财产,去美国开始你的新的人生吗?”
“你可以不在乎宗霖死亡的真相,也可以不关心你母亲的死活,这是你的权力,因为你是干净的,嘉宜,所有人都有默契地避开了你,不让你卷入纷争中。可那未免太不公平了,嘉宜,凭什么你可以置身事外?”
“他因你而死,你有什么资格开始新的人生?”
“你说够了吗?”盛嘉宜打断他的话。
她冷冷注视着对方,黄智贤被她那双眸子看得心惊。
“我会留下来,哪里都不会去。”盛嘉宜说。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她并不害怕,死亡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件可怕的事情,她曾经期待迎来那一天,就像迎来早晨第一抹阳光一样。
黄智贤低下头:“很好,但是我要提醒你,警方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自己会想办法。”她说,“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会对我自己负责。”
她的迅速妥协反而让黄智贤有些手足无措:“你能想什么办法。”
盛嘉宜却不愿意再说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
瓢泼的雨里,灯光昏黄,照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
纵横四海
荣欣酒楼坐落在弥敦道上,这条大道贯穿深水埗与油尖旺,南至梳士巴利道,途径九龙半岛最繁华的区域,而荣欣酒楼就在其尖沙咀段的金马伦道上,楼下有家百年老凉茶铺,每至周六,凉茶铺门口都要停着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轿车,通常后面还会着一辆丰田,上面坐着一车黑衣保镖,等前车人下车,他们就围在劳斯莱斯四周,隔着墨镜冷漠扫视街头每个行走的路人。
每个周末,香港电影三大教父之一的橙禾集团董事长赵士荣都会到百年老铺荣欣记喝早茶。
赵士荣今年六十岁,祖籍潮汕,家里曾经是个远近闻名大地主,后来改做纺织生意,六十年代搬迁至香江,有点小钱,但不算大富大贵。赵士荣起初是在无线做制片人,后来又做了经纪人,再然后他独立门户,建立橙禾集团,成为权倾香江影坛的大佬。
他的出行,历来受到狗仔的重点关注。
但是关于他吃早茶一事,一开始还有狗仔跟拍,后来他来的太规律,娱乐小报也无意每周刊登这样无聊的新闻,久而久之就不会有狗仔再蹲守楼下。
赵士荣在荣欣记有一间专门的包厢,临窗,坐在他常坐的太师椅上,刚好能够俯视下方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尽收眼中,再捧读一份生活助理送上来的早间时报,彼时的他总会种君临天下的畅意。
八点整,赵士荣已经端坐在太师椅上,穿着青色旗袍的女服务生为他煮了壶白毫银针王,用半个巴掌大的白瓷小盏装着,茶汤清澈,芬芳四溢。
昨晚刚下了场大雨,迎着楼下汽车鸣笛声,一笼笼蒸点端上桌,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糯色外皮下虾仁红润可人、陈皮牛肉丸拳头大一个,肉质紧实,褐色汤液滴在盘中、炸的金黄的黄金糕散发椰香,边缘微微焦黄,酥脆得要滴出油来、汤碗里细粉浸润着汤汁,深红色烧鹅腿泛着光躺在面上,绿色葱花细碎,散落在红白之间。
但赵士荣无心眼前滋味,他举着一只笨重的黑色大哥大,露出手腕上金色的劳力士手表,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