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笑得直抽抽:“小子倒是实在人,难得对自己了解如此清楚,所言更是句句实话。”
李勣气得脸都绿了,情不自禁一脚踹去。
你特么自谦就自谦,也不必自谦得如此过分吧。
天家夫妻二人也笑得不可自抑,武后扶着李治的胳膊,笑得泪花儿都出来了。
李治笑过后,摇头叹道:“李卿纵是推辞做官,也不必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李勣羞愧道:“陛下恕罪,老臣家门不幸……”
李治沉吟片刻,道:“看得出李卿不愿为官,性子嘛,确待磨练,然有功不可不赏,可任致果校尉,算是朝中先留个名吧。”
李钦载眨眼,没弄清楚这个“致果校尉”是啥官儿。
李勣却突然拍了他一下,怒道:“还不谢恩!”
李钦载只好长揖拜谢:“臣谢天恩。”
武后含笑看着李钦载,道:“李家麒麟儿果然不凡,今日算是亲眼见识了。往后若有什么新念头新物事,定要拿出来,不可遮掩,天家不会亏待你的。”
李钦载尴尬地连连应了。
……
天子点兵不过是个形式,北大营将士按流程走了一遍后,李治和武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城的马车,李钦载终于忍不住问道:“爷爷,致果校尉是干啥的?每天要应卯吗?”
李勣哼了一声,道:“不学无术的东西,连朝中的官制都弄不清楚。”
“致果校尉是七品武官,而且是个武散官,不必应卯入军,只是给你挂了个七品官的虚衔,陛下说过了,先给你在朝中留个名,大约也是看出了你不愿为官的想法,没有勉强你。”
李钦载长舒了口气。
武散官啊,还好还好,自己扛得住。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老夫倒是奇怪,你为何不愿为官?”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胸无大志,只想做个废物……”
李勣两眼怒睁,李钦载立马改口:“孙儿志不在庙堂,志在山水,欲效魏晋雅士,隐于山野,一生淡泊,只问天道。”
李勣冷冷道:“这不还是个废物么?”
“爷爷此言差矣,孙儿至少能做个文雅点的废物。”
李钦载好奇地看着他,道:“孙儿刚刚看出来了,爷爷似乎也不愿孙儿做官,为何?”
李勣沉声一叹,道:“李家已经够显赫了,若欲家族百年不衰,当知‘藏拙’,风头太显,对李家,对你,都未必是好事。”
犹豫了一下,李勣又道:“今年开春后,老夫听说陛下患了风眩之疾,常常目不能视,夜不能寐,三省奏疏常由武皇后代为执笔行批……”
沉沉一叹,李勣担忧地道:“说是‘代笔’,谁知奏疏行批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武皇后的意思?妇人若当政,何异牝鸡司晨,长此以往,朝中恐有大变故。”
“李家三朝功勋,难免树大招风。在这风急浪骤的关口,更须谨慎藏拙,免生事端,所以,老夫实不愿你当官出风头,陛下若顽疾难愈,朝堂怕是不安生了。”
李勣看着他,忽然赞许地笑了:“不过你有巧思造出神臂弓和马蹄铁,是好事,大丈夫当报效家国,老夫不介意你出此风头,可以不当官,但不可不报国,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孙儿明白。”
李钦载沉默半晌,道:“爷爷,藏拙谨慎非万全之策,麻烦来了是躲不过去的。”
李勣点头,不觉露出迟暮之色,疲累地叹道:“老夫老矣……”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