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凑近了,摸着他脸颊吻他。答案揭晓,他又猜对了。
梁牧也又说:“之前一直想告诉你,但我不太清楚你是否还愿意。直到昨天晚上,你说,梦想也要。你考虑考虑吧,也不是必须……”
池羽被其他事情分了神,把他拉远了些,看住他的眼睛,打断他问:“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未名峰在哪里的?我看了几十上百遍也没看到书里哪页写着。那本教材都出来多少年了……”
梁牧也去过很多地方是不假,可是怎么能凭借他的描述,凭那本陈年滑雪教材封面的一张照片,在全球这么多座积雪覆盖的高山里,找到他心中那一座?
梁牧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大概三秒之后,他笑了,说:“池羽,你个笨蛋。”
池羽第一次被他说笨,还有点委屈:“我不是……“
“你说你把那本书封面看了上百遍,你看第一页了么?”
池羽仍满脸困惑。
梁牧也把他推开了,自己去里屋书柜里面翻找。
“那是零几年的书?”
池羽算了算,说:“应该是零九年。怎么……你家里也有?”
他收拾东西一向很有地方,所有出版过照片的书籍、杂志自己都留着一份,按年份,然后再按照类别排列。
零九年,书籍,插图。果然,梁牧也从柜子里抽出了这本几乎崭新的书,《进阶高山滑雪》。吉林高山出版社,于1999年首次出版,2009年再版。
池羽翻页的手都微微颤抖,他似乎有种预感。
扉页版权信息写得清清楚楚。作者——周骏。封面摄影——赫然三个大字,梁牧也。
他知道未名峰在哪里,他一直都知道。因为这张照片就是他照的。
梁牧也这才说:“珠峰南坡在旅游旺季人满为患,我和我一个好哥们儿王南鸥都叛逆,我俩非要去北坡探索。在适应海拔的那一周里,我们就在大本营附近徒步。我就是那时候,发现的未名峰。我去年跟他打听这座山,王南鸥还替我问了当地向导,从地质构成上来说,应该属于古山麓冰川,五千多万年了,还在那里。”
还有一些画外故事,比如,那时候他刚刚大学毕业,跟家里所有人出了柜,在家里待不下去,才叫上王南鸥一起出门。
还有,北峰比起南坡来说,气候变化更加复杂莫测,登顶路也更艰难。他们数次折返,最终听从命运安排。是梁牧也把王南鸥生生拽下来的。回到大本营后半小时,狂风大作,遮云蔽日,几乎要把帐篷掀翻。若他们没有提前撤退,此刻早就葬身冰川之中。
登山难,折返更难。此后,王南鸥就经常跟他说,我欠你一条命。
回到北京他发现,他在北坡的系列照在不同摄影杂志上刊登发表。其中一张,就是未名峰这张,还被一个出版社要重新出版旧书,就挑走一张照片作为什么书籍的封面。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梁建生在背后运作的。这就是这个人独一无二的道歉方式,总是像一场场悉心安排的交易。
那年梁牧也二十一岁。书寄到他家,他分门别类收藏起来,一次也不屑于翻开过。他正急于寻找下一个出口,下一场冒险。
可大洋彼岸,十三岁的池羽正抱膝坐在家门口,等本地邮政的送货卡车一整个下午,把这本书送到。如同等一座完美的山漂洋过海,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等永远等不来的,来自亲人的爱意。
池羽的眼睛里正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绝对完美的山,原来是存在的,而且一直都在亘古时空中安静伫立。眼前的人,也是真实的。以科学家的严谨和梦想家的赤诚,在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彼时,他们处于人生不同阶段。而今天,他们在路口相对而望。并且,即将执手同行。
他突然哽咽,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眼眶湿润了。
“这是……”
梁牧也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喉咙发紧。
“是天意。”
*
那天,他们是在韩知夏家里吃了顿很迟的午饭,吃完饭以后,梁牧也带池羽又参观了储藏室,给他讲了每张照片、每块儿时雪板背后的来历。木板上,池羽和梁熠川的合照被钉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他说,葬礼没能让你去,实在抱歉。等过两天,带你去墓地看看他。
随后,韩知夏有事出门,池羽在客厅和饺子玩了一下午。而梁牧也走去客卧里,用电脑做了会儿工作。他这几个月在向晚工作室接的活儿还有点后续收尾工作,最近这一周为了电影的事情四处奔波,也已经拖了太久。
做人做事,都要善始善终。无论一次拍摄还是一场电影,都应该如此。梁牧也把这个原则贯彻到底。等太阳快落山,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发短信问黎向晚在不在工作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就打算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