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衣裙包裹着蜜色的肌肤。仅仅是这个背影就已经比兰伯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百倍,她甚至散着头发,墨般厚重的黑发垂至腰际,显得极其私人,甚至有些不得体。
这和兰伯特之前那些腌臜幻想里的场面差不多,但他那丁点幻想,在圣母像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雕像之下的女人转过头来,不着铅华的面孔正对着兰伯特,她端着一支蜡烛,暗金色的双瞳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
“兰伯特·伯恩先生,”女人用沙哑的声线开口,“初次见面,我就是泰晤士夫人。”
——伯莎亲眼看见这名五大三粗的邋遢男人表情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他的脸上还挂着油腻恶心的笑容呢,动动脚趾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意识到他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圣母堂后,兰伯特·伯恩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讲道理,伯莎太明白如何打消一个男人那点歪念头了。
托马斯的担心不无道理:和恶棍暴徒讲文明?这不现实。对于他们来说,女人就只有两个用途,睡觉和生育罢了。兰伯特·伯恩若只是私下想想,那倒怎么也和伯莎无关,但对于这些目中无人的帮派分子来说,托马斯怕的是兰伯特·伯恩明面上对泰晤士夫人不尊敬。
这种不尊敬来自男女观念,却能影响整个白教堂区的局势。
想想看,一名帮派头目对另外一名帮派头目出言不逊,会是怎样的后果?
想要阻止
对方因为泰晤士夫人是女人而心生轻视,要么伯莎用威严震慑对方,要么直接撕破脸。前者在维多利亚时代不太现实、后者又会找惹麻烦。伯莎现在还不想和白鸽子帮干架,于是她选择另外一种方式——她就不信还能有人在圣母像面前往下三路动念头。
兰伯特再怎么大老粗也是帮派头目,他没蠢到亵渎神明的地步。
所以当伯莎看到他陡然严肃起来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缓缓扬起一个笑容,而后将垂直脸侧的黑色长发挽到耳后:“进来说话吧,伯恩先生。只是千万要小声,圣母面前我们必须保持虔诚。”
兰伯特深深看了伯莎一眼。
纵然她有一张彻底的异族面孔,在这暖色烛光的映照下,在干干净净的圣母像下也近乎神圣。兰伯特哪儿还敢有半点想法?他规规矩矩进门,再次打量伯莎片刻,而后谨慎道:“你是泰晤士夫人。”
伯莎接过内德递来的新蜡烛。
她将圣母像附近的蜡烛一个一个点亮,不答反问:“爱尔兰人平时买不起这么多蜡烛,伯恩先生。既然你我借别人的地方交谈,多少应该有所表示,你觉得呢?”
“当然。”
兰伯特粗声粗气地开口:“蜡烛多少钱?我出了。”
伯莎摇头:“是你我叨扰圣母堂的平静,这份钱理应平摊。”
黑发披肩的牙买加女郎动作不急不缓,她不急着和兰伯特谈论正事,在圣母像之
前白鸽子帮的头目也不敢放肆,只得耐着性子等待伯莎。
直到她将上百只蜡烛全部点亮,昏暗的室内被这众多烛光映照得如同晴日。
泰晤士夫人终于肯正眼瞧向兰伯特·伯恩了。
“你是名爽快人,先生,”她笑道,“也很讲理。既然如此,我想派人到我的地盘上挑衅一事,其中肯定有所误会。”
“挑衅,什么挑衅?”
“你的人打伤了赛克斯。”
“那点事啊。”
果不其然,听到伯莎提及此事,兰伯特就像是托马斯说的那样流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他甚至笑了起来,仿佛在嘲笑泰晤士夫人小家子气:“一场误会罢了,上升帮派是非就太夸张了吧,泰晤士夫人。我要我的表弟给赛克斯去赔礼道歉,行了吧?”
这幅“我大男人不和你女人计较”的主动让步口吻听起来就很欠打。
伯莎还没反应呢,她身边的小会计内德已经拧起了眉头。
她横了内德一眼,让小会计乖乖收敛表情,不甘不愿地扶了扶镜框,继续当不吱声的打火机。而后伯莎满意地收回目光:“那再好不过了,伯恩先生。赛克斯在白教堂区的时间比我长,你们都认识,他也要脸面的人,总得给他个台阶下不是?”
把责任推脱给赛克斯,好像是手下咽不下这口气——别说,这还真挺符合比尔·赛克斯地痞流氓的作风。
“那没问题,”兰伯特一听这个就放下心来了,爽快道,
“我回头会教训我表弟。”
“年轻人有点摩擦是正常的,”伯莎好似漫不经心道,“回头我请他们喝杯酒,说不定还能变成朋友。”
几句话的功夫,足以上升成为帮派混战的麻烦就被归类到私人摩擦去,这就证明泰晤士夫人和白鸽子帮都没有敌对的念头。
兰伯特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他找人试探这一步棋还走对了。
这位泰晤士夫人也不像是他们说的那般不讲道理嘛,兰伯特满意地想。
虽然不再心生什么歪念头,但哪怕是恶棍暴徒也不会对一名穿着素净、亲手为圣母点亮蜡烛的人心生恶感。
“你也是个,咳咳,讲理的人,”兰伯特难得缓和语气,他可不想惊扰了圣母堂内安详的气氛,“我回去就把说你坏话的几个混账小子处理了,你放心!可不能再让他们挑拨离间,这不是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