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还疼不疼?”
他做表情:“疼。”
“疼点儿好。”黎也冷着面,“疼点儿长记性。”
他还笑,这回真的笑疼了,缓了会儿才问她:“你今天请假了?”
“嗯,明天开始就请个护工吧,我晚上来看你。”
她还算没丢了理智要在这陪他到天荒地老的程度,靳邵笑起来,转念一想,“那你算是当我一天护工?”
黎也眯了眯眼,看他憋什么屁。
他笑问:“能使唤你不?”
“……”她白了眼,“时灵时不灵。”
他又笑得胸腔震疼。
不过也完全清醒了,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前一天还是个残废,吸口气要半条命,今早一见太阳就神清气爽地,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周,他还不乐,结果上个厕所又要半条命,隔着门倒抽气,让黎也进来扶一下。
……扶一下。
黎也看着门几分无语地沉思道:“扶什么?”
这问题似乎也把里边的人问愣了,门随之拉开,一只臂伸出来拽住黎也胳膊往前带,半个身子歪架她身上。
扶什么。
扶人呗。
黎也第一时间都忘记抱住他,人这么被他靠着,被窝里烘出的身体余温层层包裹,她连忙当话没问过,靳邵笑笑不肯放过她,亲了下她脖子边,问:“你还想扶什么?”
站着比门高的男人压下来她是受不了,他收着力,更像虚虚地在靠着她,贴住她。黎也动作一僵,迟迟才从一侧环住他腰,闷着脸。
靳邵笑得不行,不老实,一不小心抓着她的手从自己腰际病服下摆伸进去,又一个不小心扭着腰让人摸到腹肌块,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狠掐了下,哎呦地叫,笑呵呵凑她耳边说:“想扶也行,晚上来伺候我洗澡。”
差点没忍住把他掼床上,给他盖被,黎也瞥他:“少说两句。”
“为什么?”他挑了下眉,“你害羞?”
“怕哪天忍不了了再给你弄断两根。”
他还乐,趁她帮他整衣领,偏头又在她手边轻碰。
就仗着生病,剩那么点儿力气全拿来逗她,一上午不消停。黎也后面才回想他说的洗澡,准备回去给他收拾些衣服跟日常用品,问他还要带什么就打清单给她。
大中午边吃饭边陪他送走几个来看他的,变相公开了。还有些一店来的朋友,说樊佑晚点也到,出差来着,提前结束。
没多严重的事儿,弄的跟吊唁似的,靳邵哭笑不得,发消息让没来的别来了,这还是没拦住李聪跟丁红,处理完活动后续的事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黎也前脚刚走,两人各带一只烤鸡一捧花,顶着两面画风左一个右一个在他病床前。丁红扶着下巴叹说这下得戒荤老久了吧;李聪打开香喷喷的烤鸡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带了点我爱吃的,又想起来靳邵忌辛辣油腻,只好勉为其难当着他的面库库啃鸡。
靳邵死着脸说你俩都滚。
最后事件发展成了他俩一起当他面表演吃播,丁红尝了两口吐槽腻,两人争论起来,床上的人生无可恋。
总算让丁红环视一圈后,想了句正题:“诶,怎么没看见黎也?你老婆不要你啦?”
“刚走,回家给她老公收拾东西了。”
还让他顺着接话爽了,丁红嗤一声,没兴趣看他脸皮,提着包噔噔走了。
李聪还在他床边啃鸡,靳邵差些想扶起来一脚把他也踹出去,抹了把脸,顺道颈部,眼神一顿,问李聪:“我东西呢?”
他嘴里咽东西口齿不清:“什么东西?”
“项链儿。”靳邵扬高嗓指着脖子,“弄丢了跟你没完啊。”
“嗷,”李聪木然回神,清空口腔,纳闷说:我昨儿给黎也了啊,她没给你?”
人有时下意识的沉默连自己也无法解释。
也许沉重的话很难开口,也许预知自己难以承受,所以往往选择暂时性的沉默来回避。
就像从前,黎也知道自己要走,终会离开,她猜靳邵也知道,可是他们始终沉默,始终不向对方深究,好像某些东西不摆在明面就可以短暂地当作不存在,难过可以慢一些到来,不至于一瞬间将人吞没,让人措手不及。
让所剩快乐也痛苦,让痛苦更加痛苦。
黎也是这样,靳邵更是,她不敢细问的关于他的曾经,他也更愿意拿模棱两可的玩笑话敷衍过去。
直到前一晚检查单交到黎也手上,她不得不去意识到一些超脱现实的、方生方死的纠葛,其实是不想相信的,也不敢相信,那正是她曾退缩,不希望承担的东西——一个人相隔千里,横跨数年的想念与挣扎。
她起初只是期望他人身自由,灵魂自由,日子平平淡淡,无波无澜,余生就不要太辛苦。
当现实的结果与希望偏差,她就开始困惑,从再见到靳邵那一刻就开始。
她先思考他为什么来北京,后来想他怎么来的北京,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想他到底爱她多少年,一步步地去揭开,一层比一层的疤痕触目惊心。她可以肯定,她承受不了最后的结果。
那些疑问还是顺着感知,爬进大脑,将思绪腐蚀,好像又一个跟头,坠进最初的雾里。
她在深夜久久不能熟睡,坐在床前,手心紧扣住那两枚对戒,眼神空茫又无措,在颤着的指尖轻触上床上人的皮肤时,急切打破他们之间这种沉默的念头疯狂涌动。所以她走出病房,靠在冰冷的墙板上,拨通了一直沉在皮包夹层里的名片号码。
樊佑连夜从外地赶来,在所有紧赶慢赶看望靳邵的人里,他的夸张才有理距,在此之前,唯一一个知晓靳邵的旧伤,深知二次伤害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