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再度归于寂静,似陷入沉睡的火山,无人知晓它何时会喷发,只知道那一刻早晚要来。
僵持的气氛,最终还是被赵峰打破。
他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再抬头时,双目泛红,一副愧疚失职的父亲模样,痛惜道,“是小磊糊涂了啊,这孩子……”
他说着,不住地摇头,竟有了几分情真意切。
余光一扫,发觉儿子手里还握着刀,沉下脸痛斥道,“小磊,赶紧给我放下来,听到没有?!”
俨然一个尽责的严父,训诫着犯错的儿子。
而后,便是赵磊记忆里,重演了无数次的情形——
区别只在于,他父亲这次感情格外饱满,试图对谢臻动之以情,“小谢啊,你也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你妹妹……”
一旦传出去,以后日子难熬的是谢云。
没人会去苛责遭遇偷窃、抢劫的受害者,唯独这件事成了例外。
于是便形成微妙的循环,使得加害者愈发大胆,受害者越发沉默。
如今,这也成了赵峰手里的筹码。
打完这张感情牌,接下来自然要谈补偿的法子。
“赵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都把你当自家孩子,你家里现在的情况呢,赵叔也知道,你爸也不容易啊,以后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这些……你们爷俩不用操心,赵叔肯定负责到底,啊?”
说到这,也没忘了谢云。
“还有谢云呢,”他抓着谢云胳膊的手始终没放松,面上却相当温和,“女孩学画画好啊,有一技之长,就是学费贵了点,以后呢……”
解决了谢云之后,再轮到周遇。
仍然是那套毫无新意的说辞。
赵磊静静听着,猛地想起很久以前,父亲也是这样,领着他站在老师办公室里。
那似乎是四年级、或者五年级,他把谁的头打破了。
男孩脑袋缠得圆滚滚的,像个土豆,一家子长得也像土豆,矮墩墩的三个立在对面,怒目圆睁。
可他父亲就是有这种本事,说出口的话仿佛念咒,没多久,三个土豆满腔的怒火熄灭,被打发走了。
从他十岁,到二十岁,十年时间里,父亲用的都是同一套说辞,往往还都能奏效。
然而此刻,赵磊才恍然大悟——
父亲从来不是在给别人念咒,父亲嘴里的每句话、每个字,实则是对他的诅咒,将他变得跟别人不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终于成了个残缺的怪物。
而父亲,到了这时候,还在用那番话诅咒他……
赵磊死死盯着父亲不断开合的嘴巴,忽的什么都听不见了,而后,耳畔响起一句低语。
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也在他脑子里不断重复着。
“捅下去,一刀捅下去!”
手里蓦然有了力量,眼底也被点亮,有了神采。
捅下去!
他要让父亲亲眼看着,自己一刀捅下去!
赵磊攥紧了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