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需要。”乐池洛摇头,“基本不用。”
“不用”
确实不用。
还在美国的时医生就和他说过,继续加大药剂只会增加抗药性,长此以往,在彻底治好惊恐症之前,肝脏很可能先一步消化不了药物,变得越来越虚弱。
大部分时候,他会躺在床上,熟练地将嘴巴张开一点,做几次深呼吸,平复下去。
护士总是和他说,“窗户上的花开了,你的病假就会好了。”
这种话并不能安慰到乐池洛,事实是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春天,他都没见精心养在卧室阳台上的花开放。
道路两旁成列的建筑物形成一个天然的狭管效应,乐池洛感觉有风从他脸上拂过,很暖,带着温柔的水汽。
他抬起脚,走向暖风里。
宋时序愣了一下,亦步亦趋。他的手刚揽上对方的腰,想往怀里带,就被乐池洛按住了。
“你还能自己走吗?”宋时序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意外地像个男妈妈。
也许这形象过于反差,乐池洛不自觉翘嘴,“刚刚是不能。”他轻轻放开宋时序的手,拉开过于亲密的距离,“现在可以。”
宋时序可能是聋的传人,听不到。修长的手臂依旧揽着乐池洛的腰。
他忽然觉得,乐池洛比他想象中坚强很多,一点都不想外表看上去那么脆弱。
他们慢慢往前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为什么不和蒋词说,这又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超娱虽然被总部搬空了,但请心理专家的钱还是有的。而且你这个情况也不少见,很多入圈后的艺人或多或少都有惊恐的症状。”
乐池洛知道宋时序的疑惑,这种不解很正常。
“我小时候是学钢琴的。那个时候我妈妈还在,她带着我去参加纽约青少年钢琴协会的考试。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肯定能通过,我肯定能被伯克利的青年组录取。”
可宋时序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最后一场考试是在大众演播厅里,和交响乐团一起演奏。那个乐团是伯克利的学生,我的运气很不好,碰上他们内斗。指挥的谱子丢了,心态爆炸,上场的是另一个半吊水的替补指挥。”
宋时序很快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喜欢失控,乐池洛更甚。
“你赢了”这是宋时序心底不成熟的假设。
“嗯,我赢了,赢得很漂亮。”乐池洛的语气很冷静,好像在讲述一件非常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这种结局,这种反应,完全在宋时序的意料之内。
冷静又完美,这很乐池洛。
“后来呢”宋时序忍不住问他。
“没有后来了。”乐池洛摇摇头。
“可你不是赢了吗?”宋时序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回想起乐池洛上一次惊恐发作——是在完美完成舞台之后。
在大场面到来之前,乐池洛永远不会是怯场的那一个,不管情况有多糟糕,他永远是做得最完美的那一个。
但一旦舞台落幕,他的反射弧就会开始运作,开始回忆,并不断放大上台前的那种恐慌。
“因为我爸妈离婚了。”乐池洛垂着眼,“我爸提出的,他觉得我妈把我养废了,只是一个比赛就把我吓住,说我不配当他的儿子。”
“你爸妈离婚……你爸妈离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既然考上了,他们还有不让你去读的道理吗?”宋时序看不惯这种事情。
“当然有关系。”乐池洛扭头看向宋时序。“我爸让我学钢琴,不是为了培养我的爱好,只是为了给他镀点金,走出去显得有看头一点,不至于给他丢脸。”
但乐妈妈不想这么做。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自己选择要走的道路,而不是变成一个任由父亲操纵的漂亮木偶。
两种相左的观念碰撞,最后只能离婚。
家庭的缺失让本就有心理障碍的乐池洛彻底迷失方向。但让宋时序感到意外的是,乐池洛并没有就此消沉,而是积极自救,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救出那个火海。
虽然乐池洛没有对宋时序全盘托出,但仅仅只是窥见冰山一角,也足够让宋时序感到胸闷。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沉重,拽着他,拽得胸口闷闷的。
“什么叫你不配,是他不配做你的父亲。”宋时序说。
“所以我跑了。”乐池洛扭头看了他一眼。“被他们带着移民的时候我才八岁,那个时候我没办法。但我下定决定要离开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我想自己做选择。”
所以,他才会在大三时就开始到处找工作。哪怕是在快要倒闭的小公司里当一年的练习生也没关系。
在那些看不到未来的日子里,他只有一个信念——留下来。
只要能找到工作,作为外国籍的他在毕业之后就不会被遣返,就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
无论有多难,他都会去试试。
方才那一眼,看得宋时序心绪激荡,他很佩服乐池洛。
他之前的偏见,完全是错的。
柏油马路通向酒店后门。逐渐热闹起来的氛围让乐池洛自觉拉开与宋时序的距离,他感觉自己就像从迷雾中走出来,推着沉重的身躯回到温暖的房间中。
“以后怎么办”宋时序很绅士地放开乐池洛的手,“以后的舞台只会多,不会少。”
或许是很少看见混世魔王露出这种正经的神色,乐池洛开起玩笑,“不是还有你吗?”
“你会接住我的吧。”他只是开个玩笑,完全不指望宋时序会听进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