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江过剩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宋时序选择闭口不言,以免引起喻文江更强烈的讨论欲。
“我不行了,我先去食堂了。”宿晶虚弱地走向电梯,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宋时序,吊着嗓子犯浑,“大爷,来玩呀。”
“再见。”宋时序心不在焉地回应。
“我靠!你刚刚说了什么?是再见不是滚?”
意识到自己因为想着乐池洛的脚骨踝而说了客气话,宋时序脸又臭回去了,“赶紧滚。”
宿晶梨花带雨:“嘤嘤你坏。”
练习室只剩两个人,宋时序迈着长腿走向乐池洛。
看见对方眼角的红痣,宋时序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乐池洛的情景。
也是这么冷的一个冬天,漂亮的东方少年站在广场中心喂鸽子。天色很暗,但他的眼睛是亮的。
司机撑住伞靠近漂亮少年,低头说了几句话。他看见漂亮少年小脸皱了下来,似乎该回家了。
低落地往回走,一不留神撞进他怀里。漂亮少年睁大眼睛,胡乱摸着他的胸肌,“没事吧,撞疼你了吗?”
直白,大胆,勇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和现在安静的他一点都不一样。宋时序很后悔那天带了口罩,他想知道乐池洛要是知道自己摸的是他,会是什么反应。
“小、乐、同、学。”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来堵人的,乐池洛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冷冷看过去,却瞬间怔了怔。
他脸上短暂的呆滞和身体的僵硬有些明显,宋时序看得清清楚楚。
刚结束练习,乐池洛的喘气声很低。他转身,似乎又想跑了。
在宋时序的回忆里,乐池洛似乎一直在跑,从没停过。
不累吗?
不过无所谓,反正乐池洛不管跑多远,他都堵得到。就像过去灵感枯竭时,他会去私立高中的乐队俱乐部里找他。
冬天,大雪,一进屋他就能看漂亮少年,无他,太漂亮了,立体的五官坐在一堆洋人里面太过出众,让人很难注意不到。
立体的五官在回忆里逐渐清晰,跟现实景观重合,宋时序看着镜子里的乐池洛勾着嘴朝他笑:“华庭,你住在哪?”
也许是因为长期在海外生活,隐私一直是乐池洛不可触碰的区域。
“你调查我?”
我去接你
“是。”宋时序大方承认。“我调查了你。”
习惯了宋时序的强势无理,乐池洛脸上没有表情,他拿起地上的书包准备离开。
可宋时序不惯着他,直接扣住他的手腕,“我还没问完呢,就这么急着走?”
“你还需要问?”乐池洛反问,“你都知道我住哪了,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宋时序被捧惯了,头一遭被人红顶白,这要是放在平时,他早就噎得人七窍生烟了。但乐池洛不太一样,他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他更愿意掰着事实跟你讲道理。
“别怕,正常背调。”他嘴里说的是别怕,但那双眼睛里写着的,分明是戏谑。
“你七岁入美籍,在国外足足呆了十几年。公司实在不放心,我们总得知道你屁股是不是歪的,歪到什么程度吧。万一哪天有人查出你曾在国外发表过不当言论,我岂不是要和你一起共沉沦。”
好大一顶帽子,盖得乐池洛不知所措。乐池洛不是敏感的人,说夸张点,他的反应触觉非常钝,他甚至没注意到宋时序说他思想不当歪屁股,反而是那句“你是外国人”实实在在刺痛了他。
“不是,我是中国人。”乐池洛的眼神完全变了,他小声呢喃,“我那个时候太小,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办法……”
陷入回忆的乐池洛像个程序错乱ai,脑子乱成一团。
他的眼睛不自觉垂下来,练习室的地砖被灯光照得刺目,一个发光的砖块照出一栋别墅,别墅沙发上坐着一位模样儒雅的中年男人。镜头下移,他看见童年的自己,拉着妈妈的围裙。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宝贝,这里就是你的家,在这里你一定会成为最幸福的小孩。]
看见乐池洛眼神不对,宋时序虎口用力,把人拉了回来。
直到手腕上传来一丝刺痛,乐池洛才如梦初醒,失去焦点的眼神逐渐清明。过了很久,他才呆呆地开口,语气依旧执拗。
“我家不在美国。”
“小乐同学,我没说你不是中国人,别这么紧张。”宋时序上下打量了一下乐池洛,气定神闲,“你是忙内,年纪最小,既然已经是一个队的了,蒋词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到我家里去吗?”乐池洛不解,盯着宋时序询问。
他一贯都是这样,天真地询问,直白不做作,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会让人产生歧义。
太钝了。
宋时序抿了抿嘴,盯着乐池洛眼角那颗肉粉色的痣。这会让想起了california的落日,想起了那段还没被家人强制压回国的日子。
他喜欢california的落日,暖暖的,混合着海风强弩之末的一点水汽,轻柔地扑在脸上。虽然所居住的加州每天都有日落,但他永远看不腻,那种色调和乐池洛眼角的痣是一个颜色。
他最喜欢的,是日落后的十五分钟。在这个短暂的阶段中,天空逐渐由金灿灿的暖色调转为低饱和的冷色调,整个天空就像一块被蓝色颜料打翻的油墨画,发出静谧的蓝色。天空正在与大地交换一个绵密的吻,像是一场盛大的宇宙告别,地理学人为赋予了他一个浪漫的名字——behour。
蓝调时刻。
一场盛大的闷蓝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