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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第1页)

末了,皇上脱下龙袍,挽起裤脚,拿着耘手下了田,说“要亲自检验好不好用。”

于是又是一阵大笑,又是山呼万岁,凑趣的京兆尹还找来几个小姑娘唱起了歌谣:“太阳未出麻花亮,姑嫂二人去耘耥,秧苗好比抓抓痒,咯吱咯吱往上长。姑子心里痒唆唆啊,红霞一衬免梳妆,嫂子替你长长眼,包你找个好情郎。”

前面还在“耘耥”,后面却找起情郎来,连正在田里用耘手除草的皇上都忍俊不禁。

我的眼睛紧紧跟着皇上的动作,他是第一次下田,动作肯定有点笨拙,但无比地虔诚,无比的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我想不只是我,在场所有的人都被他感动了。

不知谁提了一句:“让我们去帮皇上吧。”

于是站在打麦场和田埂上的人纷纷下田,不管是农人还是官员。

一时间,到处都是劳作的人们,好像只有我和一些随行的女眷还站在岸上。

本来应该是很和谐美好的情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渐渐涌起了不安,尤其是那句“让我们去帮皇上吧”,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如果是官员,他会说“让微臣帮皇上吧”;如果是百姓,他会说“让草民帮皇上吧。”没有一个人会大喇喇地说“我们”,在皇上面前,这是很无礼的自谓。

越想越害怕,因为这句话还可以从很邪恶的意义上去理解,“让我们去……皇上吧。”

突来的恐惧让我顾不得贵妃形象,跑到田埂边喊道:“皇上,耘手还好用吧,你也该起来了。”

玉殿夜未央

虽然不搭理我,可那人明明就是皇上啊,我越看越心悸,不管他是不是,我都不能让他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于是果断地对江勤下令:“去,把皇上请上来,如果他不肯,你强拉也要拉上来。”

“是”,江勤没有犹豫,带着几个手下一起朝皇上所站的方位包抄而去。

当那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试探着喊了一声:“皇上?”

他没有应声,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里没有神采,更没有感情,仿佛只是一个照皇上的形象化妆出来的假人?

但凭着日日耳鬓厮磨培养出来的感觉,我还是敢肯定,这个人就是皇上,如假包换的皇上。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我不再迟疑,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说:“我们回宫吧。”

他依然没说话,但也没任何反抗的动作,很乖顺地跟着我的步伐往前走。

江勤自然也友现了皇上的异样,但作为臣子,杯疑皇上的身份是大逆不道的,看他不时眼含疑惑朝这边打量,我悄悄告诉他:“这是皇上没错,就不知道被人暗中施了什么手段,不会说估了。”

江勤大惊,一面牢牢守住皇上,一面派人找来龙虎卫的统领王才望。

王才望个子不高,五官平凡,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长相,而且毫无英武之气,若是路遇,你根本想不到这人是赫赫有名的龙虎卫的统领。我对他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乍见,第一眼未免有些失望,但马上就发现,这人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江勤对他附耳低语了几句,他走过来先跪拜如仪,然后站起来说一声,“得罪了”,出手如电,在皇上身上几处大穴急点。其时我们已经走到法驾玉辂旁,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禁卫,外面的人只道是护送皇上和贵妃上车,哪里知晓里面的关节。

王才望收回手的同时,皇上也倒了下去,紧贴在身侧的江勤眼明手快地接住,和几个心腹手下合力将昏迷不醒的皇上送进了玉辂里。

辂车衮冕,作为天子的标志,是有严格规制的。像这次外出郊祭用的业辂,高一丈二尺一寸,四壁饰以玉版,再以绣金青缎垂檐,里面宽敞得像一间小型的客室,各种用品和食物应有尽有,座位的舒适亦不亚于软塌。此刻皇上就躺在一侧的座位上,车驾开动快半个时辰了,他依然紧闭着眼晴。

我不安地撩起垂檐,江勤和王才望一起出现在车窗旁,差不多同时低声问:“还没醒吗?”

我摇头,着急地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随行人员中配有两名太医,可半途叫停法驾让御医进玉辂看诊,会不会动静太大?这可不是小事,尤其皇上又不是真病了,其症状类似中恶,说出去甚至可能搅得民心不安。

今天的祭祀现场,我亲眼见证了老百姓对神明的虔诚与忌惮,本来皇上今天的郊祭是很成功的,这一点从百姓的笑脸和欢呼声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但皇上后来的遭遇,若被定义为“天子郊祭中恶”,给有心人利用,完全可以歪曲成“天子不贤,以至为神明所惩”,那他今天这番勉励农耕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除此之外,还关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成都王的处置问题?

曾散尽家财救济灾民的成都王,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里,是个爱民如子的贤王,即使他逼宫谋反,那也只是皇室内部的权力争斗,老百姓并不是那么在乎谁当皇帝的,他们只要这皇帝勤政爱民,能让他们过上安定日子就行。

这也是皇上重新抓获成都王后立刻安排郊祭的原因所在。作为二十四节庆中的“立夏”,往年并不受重视,天佑皇朝开国至今,还没有立夏郊祭的先例。皇上此举,和成都王的“散财救灾”其实异曲同工,说得露骨点,都是为了收买民心。

你成都王不是号称“贤王”吗?没关系,朕也可以是“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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