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她看着那张报告单怔了许久,才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一件事——孔欢说的,方知同放不下糖豆儿这件事,或许是真的。
报告单重新塞回去,药也放好,抽屉关上,一切回到原点。
童话蹲在地上,靠住旁边的墙壁,反复平复着自己的心。
孔欢的消息很快发来,关于方知同在吃的各种药,名称、剂量以及注意事项。
童话点开界面,先把消息收藏起来,然后让手机恢复黑屏,拿在手里。
她想再冷静一下,无论如何,再冷静一下。
刚刚的怒火已经平息地一点不剩。
她只是有点紧张,说不清为什么心跳加快,脑子也像蒙了一层雾。
她不敢现在去找方知同,害怕说出的任何一句话,下意识地不经大脑,再伤害到他。
他是个病人。童话劝自己。
再怎么样都不要跟他过不去。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把什么都说清楚。
包括糖豆儿的事情,不要让方知同以后再因为这件事有什么负担。
她第一次试图把一件事想得足够周全。
她想先劝他吃上药,然后就把糖豆儿的事情说明白,不过也要告诉他,糖豆儿还很小,现在也很适应国外的生活,一时半会她还不打算让孩子回来。等到她以后大一点,如果有机会,他们父女俩也不是不能见个面。
婚姻就算没有了,亲情还是在的。
她把他当亲人,从始至终一直如此。
她想好了所有的说辞,呼吸也平稳下来,这才起身去对面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应,童话就自己推开门,站在门口,先看了他一眼。
方知同已经换好一身能外出的衣服,坐在床边,面对一只行李箱,手上抱着一沓迭好外带的衣服,人在发呆。
“你,要出门?”童话走到他的行李箱面前,粗粗看了一眼,该放的都放了,最近穿的衣服也快放齐了,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
“嗯。”他低下头,平静地注视着手上的衣服。
“怎么这么突然,去哪儿,要不要我帮你收拾?”童话蹲下来,努力装作无事地拿起他行李箱里一只没扣好盖子的香水瓶,打算帮他重新扣好。
可“啪”地一声,玻璃瓶被方知同夺过去摔回行李箱里,盖子也没盖。
童话吓一跳,抬头看着他的眼。
那双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不用管我。”方知同用脚把他的行李箱踢过去,离童话远一点。
“你干嘛?不就说了你几句嘛!我又不是第一天说话不好听,你不知道?三年不见,你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啊?”童话站起来,就在旁边,看着他把手上的衣服一样一样往行李箱里砸。
他平时那么喜欢收纳,什么都要放得整整齐齐,但是现在行李箱里,乱七八糟一大片。
可能就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复杂到不可言说。
童话知道平时那套哄不住他,不得不道歉,“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我跟你说对不起还不行吗?”
方知同没说话,手上收拾的速度却逐渐加快。
行李箱很快塞好,拉上,锁死,提起来。
他推着行李箱往外走,还是冷脸不说话。
“方知同,你听到没有,我都跟你说对不起了。”童话到卧室门边拉住他胳膊,“你先别走,我们谈一谈。你不是说我们好好谈谈吗?”
方知同沉了口气,头朝她偏了一下,但还没完全转向她就又转回去。他又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想想还是说不下去,于是嘴再闭上。反反复复,最后还是挣开她的手,沉默着朝家门走。
童话被他挣疼了一下,揉揉手再跟上他,看着他在家门口停住,戴口罩,披外套,找钥匙,换鞋,“就算你要走,你告诉我去哪儿。结婚这么多年,每次你出去都不打招呼。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我每次做饭等你回来,饭菜都凉了,你也不回。我吃不下,就只能倒掉。你回来问我有没有吃饭,我总是说吃得很好,其实一点也不好。之前饿着睡觉,我做过一个噩梦,我梦见我等你等得饿死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出过多少回。你说你这三年生不如死,其实我过得也很难。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说好的,只要做家人就一辈子都不分开。我从来就没想过和你分开,我怕我一个人孤独到老,如果真有重病卧床也没有人陪,怕我有一天痴呆了不认人也没人照顾,怕我有一天真的死在家里,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她拉住他即将开门的手,流着泪看他的眼睛,“我不是故意要骂你。孔欢跟我说过了,你在吃药的事情。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我跟你道歉,是我态度不好。我们还是夫妻,我还是你老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去啊。你是我最亲最亲的家人,要是你真出点什么事,你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方知同一动没动,听她说完,才看了她一眼,眼泪平静地落下来,落进口罩,落到唇边,又顺着喉结的滚动,咽到肚子里,还是一句话没说。
不说去哪儿,也不说再见。
好像从今往后无论童话再说什么,都不会给出回应。
他推开她,开了门,推着行李箱出去,走到电梯前,按住下行按键。
“方知同!”童话追到电梯,“方知同,我现在好难受。你看不到我哭吗?你不是心疼我吗?你就当是心疼我,留下来好不好,我们说清楚你愿意出去再出去,算我求你。”童话捂着心口,“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就这一次,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