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十年前?
影昭把今日发生的事都给他说了一轮,与他印象当中如出一辙。
昨天早晨,他奉命回都,刚到城外,却遭到了伏击,来者气势汹汹,高手多如牛毛,而恰好兰玉竹又把影卫派了出去,一时回不来,影昭以命相搏,好在终于挨到了皇都援兵。
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兰玉竹的双腿被废,幕后之人好似与他有过灭族之恨一般,所用之毒闻所未闻,原来的十年间,他疲于奔波在庙堂之间,再回过头看自己的腿,早已深入骨髓,药石无医了。
回忆到他被偷袭受伤的情形,影昭眼中冷光乍现,他一定要让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兰玉竹的头脑,失而复得的昭儿就在他身边,他一把拉起影昭,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影昭倏然瞪大了眼睛,不敢惊动他,就笔直地跪在床前,浑身僵硬,他从未与人过分亲密。
兰玉竹抱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缓了过来,摸了摸影昭的头,喜极而泣:“太好了。”
想到影昭不久前才经历一场厮杀,他担心地想撩开他的外衣探一探,手都伸到了里衣上,才清醒过来,猛然收回了手,尴尬地改为口头询问:“昭儿,你可有受伤?严重否?”
“……小伤,不严重。”影昭不明所以,迷茫地望着他,不知作何反应,甚而有些尴尬。
刚好有人在敲门,缓解了莫名的气氛,门响三声后,有人在外面问:“王爷,您醒了吗?”
是王府的管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王爷房里还没传出动静,他心中忧虑,想来看看王爷怎么样了。
兰玉竹和影昭对视一眼,后者轻巧一跃,重新隐在了房梁之上。
他躺回床上,沉声说:“进。”
管家放下心,领着一干人等走了进来,有几人还是从宫中来的,想必是在外等急了,鼻尖额头上全是汗水。
其中一个太监扮相的人急匆匆地说:“梁王,圣上宣您即刻进宫。”
因为急切,连基本的礼仪都给忘了,莫管家正待训斥他一番,他的主子却先发了话:“知道了,本王随后就来,劳烦公公先行回宫,代为通禀。”
完成了此行的任务,几位公公动作同步擦了擦汗,马不停蹄赶回宫复命去了。
兰玉竹在下人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管家看着他无力的双腿直抹泪,自责没有保护好他。
“莫罗,本王无事,”他浅浅勾唇,吩咐道,“给本王安排马车进宫面圣吧。”
“是。”
马车在青石板道路上颠簸前行,兰玉竹的腿疼得厉害,只是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时时刻刻的疼痛,完全能够不动声色地隐藏起来。
当朝陛下的寝宫里,宫人端着东西进进出出,老远就闻得到苦涩的药味,兰玉竹在赶制的轮椅上端坐着被推进殿内,等候皇上传召。
少顷,传话的宫人回来了,毕恭毕敬地请他进入内殿。
兰玉竹自行转动轮子,移到了内殿当中,皇上半躺在龙床上,气息虚弱,皇后侧坐在床沿上,表情哀恸,太医眉头紧锁,连连摇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那么一刻钟后,皇上就会完全咽气。
他无法下跪,在轮椅上躬身喊道:“陛下,微臣兰玉竹叩见陛下。”
皇后用手帕擦擦眼泪,强颜欢笑,扶起皇上说:“陛下、陛下,您看,是梁王来了。”
奄奄一息的皇帝艰难地偏过头,发出“啊啊”两声,皇后朝兰玉竹招招手:“过来,陛下叫你。”
兰玉竹依命上前,内心再无波澜,等一会儿,皇帝就会让他临危受命,辅佐天子,为天驰王朝保驾护航。
老皇帝已经说不出话了,遗诏早就拟好了,他的心腹太监站在床头,捧着一卷明黄圣旨,鼻孔朝外,尖声喊:“梁王接旨。”
兰玉竹俯首称臣,万千目光都汇聚在他的头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三十又六年余,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万民教化,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徳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太子司马云霆,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太子云霆,……念太子年幼,特擢梁王兰玉竹为摄政王,暂代大业,诸辈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兰玉竹抬高双臂,接住公公递来的圣旨:“臣——接旨。”
他将头抬起,直直地看向龙床上倔强不肯闭眼的皇帝,又朗声道:“承君器重,无以为报,唯鞠躬尽瘁,以谢君恩。”
声音落地,皇帝也咽了气。
“皇上——驾崩了——”
丧钟长鸣,响彻鹰伏都城,兰玉竹回府的路上,白绫飘遍,他坐在马车上,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有行人从翻飞的车帘间看见了他冷淡的侧脸,霎时惊为天人,惊叹城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绝世独立的翩翩公子。
行驶中的马车毫无征兆地一个急剎,沉思中的兰玉竹险些摔出去,他记起来了,接下来,他就会遇到当街拦车的长公主,上一次,他起先并不知她的身份,见她可怜,顺手就把她带回了王府。
也是后来他才调查出来,这一切其实都是先皇的最后一步棋。
哭闹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他在马车里问:“谁在外面?”
车夫扭头回道:“回大人,是个女子。”
“所为何事?”
“大人稍等。”
哭声断断续续,到后来停了,车夫也回来禀告他:“大人,此女子自称双亲皆亡,正沿街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