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是。”
他不愿重复上一世的路,对于天驰国已经没有了念想,当下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见到影昭,相聚太短,朝夕他也要争一争。
至于长公主,先皇已崩逝,她的任务完不完得成,也没有惩罚,他希望长公主能为自己活一世,不愿意让残废之身的自己无辜耽误别人。
然而他想离开哪有那么容易,长公主分明就是冲他而来,车夫几次调转马车,都没能摆脱她,后面不耐烦了,直想动粗。
发觉车夫的意动,兰玉竹心中轻叹,嘴上无奈妥协道:“不可无礼。让她——”
灯半昏时
他才方出口,车夫突然发出“哎呀”一声,他拉车帘的动作一顿,疑惑地问:“怎么了?”
车夫忙回道:“大人,那女子被人打昏劫走了。”
兰玉竹一愣:“什么人?”
“一个浑身黑的男人,没看见脸。”
长公主被劫?他印象中并没有这一回事。
“回府后,派人打听看看那女子被带去哪儿了。”他放下手,向外低声吩咐。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着长公主不管,这里是鹰伏城内,谁人敢当街行凶?
太阳刚出来就进了宫,回到王府已经过了未时了,下人们都已用过午饭,尊他的令在对整个王府进行洒扫,将腐化之物搬出,繁冗的物件一律丢弃,直到他回来,这里仍是人来人往。
“王爷。”
他一路过来,听多了恭敬的喊声,心中平静安详,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该多好。
“王爷,小的去给您准备饭食。”管家接过轮椅推手,把他推回了房间。
他摆了摆手:“不用了,本王不饿,你下去吧。”
莫管家稍作犹豫,劝说道:“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王爷,小的让厨房给您做碗粥吧?”
他还是摇头,叫他下去。“下去吧。对了,如果有人来找我,一律不见。”
边夷之地回来的梁王被封为摄政王的消息不胫而走,他刚进府,梁王府的门槛就险些叫人踏破,莫管家本想就此事报告于他,想到他疲累的面容,还是决定将其暂时搁置,拒不见客,不见,皇帝来了都不见。
兰玉竹自己扶着轮椅滑到内室,没滑出多远,手上忽然一轻,他转头一看,影昭出现在了他背后。
“昭儿。”他发自内心地舒缓一笑,“帮我按按腿吧。”
影昭蹲了下来,将手覆在他的膝盖之上,缓缓输入内力,助他调理筋脉,但是他也害怕奇怪的毒素乱窜,因此不敢多停留,他停下来之后,兰玉竹也没有说话,两人都低着头,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影昭才憋出几个字:“主子,你别害怕。”
兰玉竹哑然,微微抬眉盯着他,无声地询问。
“自从你受了伤,郁郁寡欢许久了,”影昭不自觉地手中发力,眉毛挤作一团,“您太累了,属下心疼您,想为你分忧。”
经他一提醒,兰玉竹才记起那仿佛隔了一辈子的记忆,回都城面圣之前,他过的确是闲散王爷的日子,忙时在田里帮农家收割麦田,闲时领着几个随从上山打猎,疏狂自在,常作高歌:“吾死可矣!”
他的父亲,官至太丞,为国殚精竭虑,六十岁就落下了终身残疾,整日与汤药为伴,闭门不出,然而就算是这样,也逃不开先皇对他的猜忌,在他十岁那年,全家被贬梁洲地带,梁王的封号就是他父亲传给他的。
父亲在去往贬地的路上不治身亡,他的母亲哭瞎了一双眼睛,发誓再也不回都城,年之后就入了佛门,削发为尼,承诺等她的孩儿找到心仪之人,她就下山回家。
只可惜两辈子了,他还是没再见他母亲一面。
他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不期然撞进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眼前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他稍感安慰,至少,他还有一个影昭。
“我没事,”他浅笑着摇摇头,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只是想母亲了。”
影昭却把他的每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听他这么说,想到了从前,他替主子去见过老夫人,那是个很平静的妇人,风韵犹存,在一众僧人中也是出挑的。
当时。她下山的条件是什么呢?
好像是,让主子成家?
正思索间,他蓦然听见几声很明显的咕噜,抬眼一瞧,主子淡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了然:“属下给您弄点吃的去。”说罢,他立刻飞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也就是他消失的一瞬间,房门再次被敲响,兰玉竹嘴角的弧度还没落下,把玩着一截红黑色的飘带,允人进房,莫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心中一轻,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带来了一个市井小民,回禀兰玉竹说:“王爷,这人声称知道您打听的那女子的下落,小的就把他带来了。”
兰玉竹颔首,挥退了莫罗,让那个短腿黑脸汉子走到自己面前来:“你说你知道那女子被人带去了哪里?”
这汉子在知道自己要被带来王府后就吓得腿肚子直抖,这会儿直面兰玉竹,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一个“王”在舌尖转了半天都没走出来,露出的脚趾紧张地抓着地板。
兰玉竹也不急,端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好半天,才听见一点蚊音:“王爷……”
他放下了书,挑起一个亲切的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家住哪里?不要害怕,慢慢说。”
汉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迅速地瞟了他一眼,果真一个字一个字开始说了:“小…小人…叫、牛、牛大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