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琦失踪了,那夜之后再没出现过,苏望轩不愿离开邕州,日日夜夜守在弟弟消失的地方,邕州的地方官被捕,薛清自愿留下等接任的官员前来,顺便照顾那孩子一二。
邕州的蛀虫与害虫一并清除,王虎成恰好要回都复命,便有他亲自押解岳羽回去,兰玉竹则选择走另一条路,以期尽快赶回鹰伏都城,他出来得太久了,迟则生变,不知宫中现在好与不好。
司马云霆年幼,恐怕震不住那些老狐貍。
一提到回都,他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途中瘦了一大圈。
不知道影昭是不是在跟他怄气,总之,他这些天没有怎么见过他,一直等回到都城,都是影六在暗中守着他。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也不知道。
“主子。”
想曹操,曹操到。兰玉竹心底的雀跃做不得假,脸上的笑容真了好几分。
快进城的时候,影昭出现在车厢内,还是他那身熟悉的黑色劲装打扮,鬓发随着马车的晃动有如柳枝一般柔滑,他先入城中探查了一番,是特来回报的。
兰玉竹还没来得及表示欢欣之意,影昭却冰冰冷冷地快速说完了他的话。“一切正常。”
两人好像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相处姿态,兰玉竹启唇欲言,面前的人早已消失,快得让他觉得刚刚一瞬间只是幻觉,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眸如深潭。
连自己瘦了这么多都不关心一句吗?
这样也好。离开后,影昭如是想。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走更远的地方去帮主子找治腿的办法了。
摄政王府中,一切都井井有条,看来姬若若并不是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毫无治家天赋,至少表面上没有大差错。
他离开了大半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面圣。
“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云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太后,后者把细长的眼睛一眯,胭脂涂抹的红唇一张,像是要吃了他一样。“兰玉竹,你当初承诺哀家十日之内赶回,现在是什么意思?你根本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是吗?”
兰玉竹恭顺地垂首请罪。“太后息怒,但请责罚。”
“兰玉竹!”太后怒不可遏,头上华丽的步摇颤得像挂不住了似的。
“臣在。”
“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皇家!?”
“如若没有,臣也不会在此处了。”
“你——”
兰玉竹不咸不淡地打断她:“太后,臣许诺效忠皇家,便不会有违,您若不愿,尽可收回。”他一边说,一边摘下自己的官帽,捧在手上,看起来乖顺,实则暗地里软绵绵的针把色厉内荏的太后扎了个遍。
“太后,”幼帝拉了拉她的手,小心避开那满手的长指甲,劝她说,“摄政王也知道错了,朝政大事,儿臣力不从心,不能让他走,就罚他在宫中紧闭如何?”
太后用力甩开了司马云霆的手,精致的脸上因为愤怒而皱纹立显,她如同现在的天驰一样,外强中干。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司马家就剩下司马云霆一棵独苗苗,太后不过是想尽力扶持他而已,她表现得越强势,其他人就越怕她,这样对稳固幼帝的地位才有利。
“臣不敢。”兰玉竹始终看着脚下的地面,他当然会信守自己的承诺,他会效忠司马家,可他却不会像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甘愿被随意使唤。
他倒希望太后一气之下贬了他的官。
“兰玉竹。”她起伏的胸口慢慢平静下来,指甲在掌心戳出了血才忍住杀他的冲动。“罚俸三年,禁足宫中一年。”
“太后……”
“够了!就这样。”
司马云霆明显想帮他,可太后根本不会听他的。
“臣遵旨。”兰玉竹倒没什么大的反应,平淡得让幼帝觉得他在偷偷垂泪。
御书房内如山的奏折之后,兰玉竹坐得笔直,一丝不茍地批阅着,纤长的睫毛动也不动,如果不是窗口吹来一阵风,掀起他的一缕头发,司马云霆都要以为他是人偶娃娃了。
“陛下,不要盯着臣的脸看,”左脸的视线火热无比,兰玉竹突然出声提醒道,“看折子,记得臣教给您的方法。”
司马云霆任他去说,自己总算落得清闲,怎么也不肯学习。
兰玉竹搁下朱笔,将滑下的衣袖重新捋了点上去,而后再次执笔,头也不抬地对外面说:“刘公公,请太傅来。”
“是。”门外传来一声爽快的应答。
这可急坏了司马云霆,太傅是个颇为严厉的先生,从小就身体力行地教导幼年的司马云霆,以至于后者看见他只想绕道而逃,等以后做了皇帝时也改不去这个习惯。
这个时期的司马云霆,最怕的仍是太傅。
刘公公已经走远,他来不及阻止,只能求兰玉竹:“别让太傅来,朕批折子就是了。”
兰玉竹沾了一点墨,换了一本新的奏折。
“晚了。”
他可以纵容孩子,但不能放任皇帝无所作为,不然以后将会给天驰带来灭顶之灾,他不求现在的司马云霆能理解他,但求他勉力学习,当好一个皇帝。
“朕都为你给太后求过情了,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啊。”司马云霆看样子要哭出来了,急急忙忙地随便抽了一本折子,一目十行地看,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懂,手里的笔也不知道怎么握了。
见此,兰玉竹心中轻叹,终于暂时放下面前的折子,把司马云霆手上的那本拿到两人中间,不厌其烦地重复教他。“陛下,像这种请安的折子,批一‘朕安’即可。”